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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遊記(1)


  ——孫嘉淦錫公

  遊亦多術矣。昔禹乘四載,刊山通道以治水。孔子、孟子周遊列國,以行其道。太史公覽四海名山大川,以奇其文。他如好大之君,東封西狩以蕩心;山人羽客,窮幽極遠以行怪;士人京宦之貧而無事者,投刺四方以射財。此遊之大較也,餘皆無當焉。蓋餘之少也,淡於名利,而中無所得,不能自適,每寄情於山水。既登第,授館職,匏繫都門,非所好也。

  己亥之夏,以母病告假歸省。其秋,遂丁母艱。罔極未報,風木餘悲,加以荊妻溘逝,稚子夭殘,不能鼓缶,幾致喪明。學不貞遇,為境所困,欲複寄蹤山水之間,聊以不永懷而不永傷焉。《詩》雲:「駕言出遊,以寫我憂」,此之謂也。

  庚子秋,束裝策蹇,東抵晉陽,系舟石室之山。懸甕難老之泉,柳溪汾晉之水,圓通白水之觀,浮沉其中者累月。東出故關,道井陘,過真定,曆清苑。觀背水于獲鹿,食麥飯於滹沱,望恒岳于曲陽,訪金台于易水,仰伊祁于慶都,思軒轅於涿郡。已而北走軍都,臨居庸,登天壽,東浴陽泉,遂至漁陽。上崆峒,下玉田,涉盧龍,懷孤竹,浮沉其中者又累月。家世塞北,今到遼西,三過風景,約略相同。時值冬暮,層冰峨峨,飛雪千里,叢林如束,陰風怒號,不自知其悲從中來也。

  因而決計南行,返都中治裝。適吾友李子景蓮不得志於禮闈,遂與之偕。辛醜二月二十四日出都,此則吾南遊之始也。

  都中攘攘,緇塵如霧。出春明門,覺日白而天青。過盧溝橋,至琉璃河。盧溝者,桑幹也;琉璃河者,聖水也。南有昭烈故居,又有酈道元宅,注《水經》之所也。南至白溝,昔宋、遼分界之處。南至雄縣,有湖,一望煙水瀰漫,極浦桅帆,雲中隱現,亦河北巨觀也。過任丘,有顓頊氏之故城。南至於河間,九河故道,漫滅不辨。滹沱、易、清,衡、漳、潞、衛,高、交、淇、濡,皆經其境以入海。府首曰獻縣,昔河間獻王之都。南出阜城,至景州。景州,古條地,周亞夫封於此。有董家裡,仲舒下帷之所也。

  東至德州,入山東境。州城臨運河,船桅如麻。南至平原,昔搏徒賣漿,毛公、薛公,以及東方生、管公明,皆奇士,今得毋有存焉者乎?平原君廟內有顏魯公碑,惜匆匆過,未見也。東南至齊河。自涿州背西山而南,七日走九百里,極目平疇,至齊河始見山。齊河水清,抱縣城如碧玉環,石橋跨之。兩岸桃柳,新綠嫣紅,臨水映發,為徘徊橋上者移時。

  南四十裡曰開山,遂入山。途中矯首欲望東嶽,而適微雨。雲山歷亂,時於雲外見高峰,以為是矣。曾不數裡,又有高者。午後見一峰甚高,怪石突起,煙嵐擁護,謂必是矣。已而川勢東開,山形北較,遠而望之,更有高者。蓋余從泰山之北來,午前見背,午後見臂,至泰安州始當其面,而又值雲封,故終日望而未之見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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