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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定回部本末


  大和卓木波羅泥都、小和卓木霍集占者,其先世本葉爾羌、喀什噶爾回酋,自策妄阿拉布坦時,即令率其回人至伊犁種地出租賦,遂囚於地牢者數載。我兵平伊犁時,釋使歸,俾仍長所部。

  二十一年,將軍遣侍衛托倫泰往,未能定要約。阿敏道先使人往招撫,波羅泥都謂霍集占曰:「我家三世為准夷所拘,蒙天朝釋歸,得統所部,此恩何可忘也?」霍集占曰:「我方久困於准夷,今屬中國,則又為人奴,不如自長一方。」乃詭詞誑阿敏道入庫車城,拘系之弗使歸。時方討阿睦爾撒納,兼有青滾雜蔔之變,未暇問及也。已而阿敏道複為彼所害,是其負恩肆逆不可不討。二十三年春,以兆惠、富德尚剿洗厄魯特餘孽,乃用雅爾哈善為靖逆將軍。

  五月,兵至庫車城,賊目阿蔔都克勒木據城守,於是趣兵進攻。回人素懦怯,然守城遵古制,雅固書生,未嫻將略,惟聽偏裨等出策,令不畫一。霍集占來救,率最精巴拉鳥槍八千,由阿克蘇之戈壁捷徑而來,與我兵遇于城南,鏖戰竟日,大敗入城。其城依山岡,用柳條沙士密築而成,炮攻不入。時提督馬得勝獻掘地道計,於城北一裡掘入。已及城矣,而將軍急於收功,嚴令晝夜力掘,回賊瞥見燈光,其機遂泄。賊匪自內用水灌之,士卒盡沒,雅將軍咄嗟無他策,惟嚴守之,待其自斃。新降回目鄂對告曰:「語雲『困獸猶鬥』,今霍集占困守危城,食力已盡,必不坐而待縛。其必乘我不備以免脫之,返其巢穴,整兵複來,其事未可量也。今城西渭幹愛曼,水淺可涉,又有北山口要路通戈壁,走阿克蘇,若于二路各伏兵一千,則賊酋成擒矣。」雅以其言叵信,唯下令並力攻取。一日暮,索倫老卒於城下牧馬,聞城中駝鳴似負重狀,歸奔告將軍曰;「其駝鳴高且健,賊將遁矣!」

  將軍時飲酒,笑曰:「健卒,爾何知!」酌酒如故。其夜霍集占開西門,由渭幹愛曼涉水遁,果如鄂對言,而我兵未知覺也。後數日,阿拉難爾等開城降。先是,霍集占入庫車城,怨鄂對之不附己也,凡其親屬皆殺之。其妻依熱木亦被獲,方少艾,霍集占欲納之,依熱木不從,因縛其二子一女,擲城下撲殺之。困依熱木於高樓,日加窘辱,依熱木乘間逃匿阿克蘇。庫車既降,鄂對手刃其仇三十餘人焉。

  事聞,純皇帝以雅爾哈善坐守軍營,聽賊去來自如,略不設備,乃革其職,命尚書納木劄爾代之,侍郎三泰參贊軍務,皆馳驛往。又以兆文毅公剿伊犁賊將盡,命即以其兵自伊犁徑赴回地。上複念兆所統兵久勞於外,皆已疲,乃預調索倫、察哈爾往濟師。

  兆文毅至軍,庫車已降于雅將軍,阿克蘇亦遣人迎降。八月二十四日,兆文毅遇雅將軍偕入,傳旨斬順德訥,即前守卡縱霍集占遁去者也。逮雅將軍送京,擇城中伯克鄂對隨軍,而留哈密回目玉素富及總兵閻師相率駐兵守。時舒文襄方為兵,效力軍前,亦令留阿克蘇贊畫諸務。兆文毅即起程,有烏什城伯克霍集斯者,即前縛送達瓦齊者,遣其子呼岱巴爾氐來迎。

  九月朔,兆文毅至烏什,以霍集斯熟回部事,與同進葉爾羌,分遣侍衛齊淩紮布偕鄂對往撫和闐六城。十月,兆文毅至葉爾羌。其城周十余裡,霍集占已堅壁清野,凡村莊人戶悉移入。初六日,我軍分七隊進,賊兩門各出四五百騎來迎,我兵擊敗之。賊又從北門出數百騎,索倫兵然遁,賴健銳營兵數百岸然不動,我兵得以濟,又敗賊眾,賊入城不復出。兆文毅以兵少不能圍城,欲伺便取勝,乃擇有水草處結營,即所謂黑水營也。聞納、三二將軍將至,遣愛隆阿以兵八百迎之。又偵知賊蓄在城南棋盤山,欲先取之以充軍實。

  十三日,由城南奪橋過河,甫過四百餘兵,橋忽斷,賊出四五千騎來截,步賊萬餘在後。我兵陣而前,騎賊退,步賊以鳥槍進,我兵方擊步賊,而騎賊又從後夾攻,兼有自兩翼沖入者。兆文毅馬中槍斃,再易馬又斃,我兵為賊所截,散落成數處,人皆自為戰,無不以死自誓,殺賊無算。而我兵陣亡者亦數百人,受傷者無算,總兵高天喜、副都統三保、護軍統領鄂實、監察禦史何泰、侍衛特通額俱戰歿。

  日暮收兵歸,護大營過河者,亦泅水歸,馬力疲乏,不能衝殺,遂掘壕結寨守。所掘壕既淺,壘亦甚低,賊可步屧入,遂日夜來攻。我兵處危地,皆死中求生,故殺賊甚力。賊懼我兵致死,欲以不戰收全功,別築一壘於壕外,為長圍守之,如梁、宋所謂夾城者。意我兵食盡當自斃也,而營中掘得窖粟數百石,稍賴以濟。賊又決水灌營,我兵泄之於下游,其水轉資我汲飲,已而隨處掘井皆得水。

  又所占地林木甚多,薪以供爨,常不乏。賊以鳥槍擊我,其鉛子著樹枝葉間,每砍一樹,輒得數升,反用以擊賊,惟拒守日久,糧日乏,僅瘦駝羸馬亦將盡,各兵每乘間出掠回人充食。或有夫婦同擄至者,殺其夫,即令其妻煮之,夜則薦枕席。明日夫肉盡,又殺此婦以食,被殺者皆默然無聲,聽烹割而已。某公性最嗇,會除夕,明忠烈公瑞、常中丞鈞皆至其帳聚語,屈指軍糧,過十日皆鬼籙矣。某公慨然謂:「吾出肅州時,有送酒肴者,所餘餖飣今尚貯皮袋中,呼奴取出供一啖。」

  時絕糧久,皆大喜過望,既飽而去,則私謂曰:「某公亦不留此,事可知矣!」不覺泣下。蓋自十月中旬被圍,已將百日,無複生還望也。納義烈公木劄爾、三公泰亦以十三日至愛隆阿軍,聞兆文毅等戰,率二百騎沖入,為賊所殺。

  兆文毅告急之文,遣索倫兵五人,各持一函至阿克蘇。舒文襄公以事急,不暇自計其身之為兵也,即飛章馳奏。時富將軍德尚在準噶爾搜捕餘孽,上命為定邊右副將軍,速往援。會預調之索倫兵已在途,而巴里坤大臣阿裡袞先接兆文毅信,選兵六百、馬二千、駝一千往赴。舒文襄守阿克蘇,能和輯諸回目無異志,烏什則霍集斯妻子及總兵醜達駐守,鄂對往撫和闐六城,亦俱降。

  十二月,索倫及內地兵已到二千余,舒文襄先率以行,富將軍德聞兆文毅被圍之信亦速赴,二十五日與舒文襄會于巴爾楚克。二十四年正月六日至呼爾璊,賊五千餘騎迎戰,我兵僅二三千,且馬少,皆步行,發槍矢斃賊甚多。然賊恃其眾,戰不解,我兵進擊輒退,甫收兵又來攻,凡轉戰四日夜,磧地無水,皆嚼冰以解渴。

  初九日之夜,拒守于沁達爾,勢阻不得進,又幾殆。適阿參政裡袞偕鄂博什及馬駝至,愛隆阿亦以兵從,望見燈火如繁星,知我兵與賊相持處也。阿參政大呼突進,千餘兵噪而應之,駝一千、馬二千蹴地聲又壯,賊駭奪氣。阿參政從左,鄂博什從右入,援兵驟合,富將軍德乘勢掩殺,賊始大奔,然猶未知兆文毅之存歿也。先數日,兆文毅軍中見賊之圍守者日漸少,繼又聞數十裡外槍炮聲,知援兵已至,遂沖壘而出。先使人探報,得達富將軍德壘,詰朝兩軍相見,將軍以下皆無恙。

  計自去年十月至今,孤軍在萬裡外陷重圍者三月,卒得全,莫不喜極涕出。額手頌聖主如天之福,且因先事調兵,得應期赴援,益服睿算之不可及也。整隊回阿克蘇,賊見我兩路兵合,勢益盛,不復敢邀截,惟遠在數裡外覘望而已。途次聞和闐六城,其二城已陷於賊,兆文毅遣瑚爾起往援之,富將軍德繼進,二城尋複。

  閏六月,內地所調兵餉俱集阿克蘇,遂兩路進師,兆文毅往喀什噶爾,富將軍德即由和闐往葉爾羌。兩和卓木已率其眷屬黨羽先遁,兩城舊回目遣人至軍前送款。十四日,兆文毅至喀什噶爾,十八日,富將軍德至葉爾羌,各回人皆具鼓吹進羊酒迎以入。蓋兩酋雖為其部長,然在準噶爾久,惟伊犁種地之回人同羈旅相倚賴,而舊部本不聯屬。及歸,又虐用其民,以伊犁同歸之人及厄魯特避兵來投者為親兵,故其竄也,皆相率隨之,舊部人莫有從者。兆文毅既撫定喀什噶爾,尋駐葉爾羌辦善後事。富將軍、阿參贊、明忠烈、阿文成等追賊,七月七日,及之于阿爾楚爾,大敗之。二十五日,及之于哈喇庫勒,又大敗之。

  八月十日,至伊西洱庫爾淖兒,乃拔達克山部落接界處也。賊先據山麓以待,富將軍等麾兵進擊,自巳至未,賊猶以死拒。乃選鳥槍精利者四十人,自山北而上,俯壓之。賊輜重有攀援過山者,有阻于淖兒岸者,方驚懼失措,霍集斯、鄂對大呼:「降者不殺。」於是回眾數千各率其眷屬乞降,聲如奔雷,霍集占禁之不能止,遂遁。是役也,降者萬二千,牲畜萬計,器械無算。兩酋向拔達克山逸去,富將軍德等追入,檄諭其汗素爾坦沙縛以獻。

  二十八日,兩酋果往投,素爾坦沙執之,而遣人為兩酋乞命,謂我回部經教,凡派罕帕爾子孫不得執送人也。富將軍德等脅以兵威,謂不獻則大兵即入,素爾坦沙乃殺兩酋,以霍集占首來獻,其波羅泥都首為其從人竊去。素爾坦沙旋來降。遣使入覲,回部平,武功大定,頒詔天下。兆文毅公班師歸時,上郊勞于楊武村,行抱見禮,賞賚優厚。封兆文毅為一等公,富將軍德為一等侯,餘遷秩有差。自此葉爾羌諸部讋服如內地臣民,自今甲子周浹,而恭順仍如故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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