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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四


  魏人夜暴疾,命門人鑽火,是夕陰暝,督迫頗急。門人忿然曰:「君責人亦太無理,今暗如漆,何不把火照我,使覓鑽具?」

  劉述字彥思,甚庸劣;從子俁,疾甚危篤,述往候之,其父母相對涕泣。述立命酒肉,令俁進之,皆莫知其意。或問之,答曰:「豈不聞禮雲:『有疾,飲酒食肉可也。』」又嘗具喪服,值其子亦居憂,客問其子安否,答曰:「所謂父子聚,何勞齒及?」

  張丞相天覺,好草書而不工,識者譏笑之,丞相自若也。一日得句,索筆疾書,龍蛇飛動,使侄書之。當險怪處,罔然而止,問丞相曰:「此何字也?」丞相視之,亦自不識,詬其侄曰:「胡不早問,致吾忘之?」

  張由古有吏才,而無學術。累曆台省,常於眾中歎班固有大才而文章不入選,或謂之曰:「《兩都賦》、《燕山銘》等並入選,何因言無?」由古曰:「此是班孟堅文章,何關班固事?」

  齊王好相。有稱神相者求見曰:「臣鬼谷子之高第,而唐舉之受業師也。」王大悅曰:「試視寡人何如?」對曰:「王勿亟也。臣相人必熟視竟日而後得。」於是拱立殿上以視,俄有使者持檄入白,王色變,相者問其故。王曰:「秦圍即墨三日矣,當發援兵。」相者仰而言曰:「臣見大王天庭黑氣,必主刀兵。」王不應。須臾,有人著械入見,王色怒,相者問故。王曰:「此庫吏也,盜金帛三萬矣。」相者又仰而言曰:「臣見大王地角青色,必主失財。」王不說曰:「此已往者,請勿言,但言寡人終身休咎何如耳。」相者曰:「臣仔細看來,大王面部方正,不是個布衣之士。」

  劉貢父晚年得惡疾,鬚眉墜落,鼻樑崩壞,苦不可言。一日,與東坡會飲,各引古人一,聊相戲。坡遽朗吟曰:「大風起兮眉飛揚,安得壯士兮守鼻樑?」坐客皆笑。貢父感愴而已。

  彭淵材游京師,十年不歸。一日,跨驢南還,以一卒挾布橐,皆斜絆其腋。一邑聚觀,以為必金珠也,或問之。淵材喜見鬚眉曰:「吾富可敵國矣。」遂命開橐,則李廷墨一丸,文與可竹一枝,歐公《五代史》草槁一部,它無所有。

  陽伯博任山南一縣丞,其妻陸氏,名家女也。縣令婦姓伍,它日會諸官之婦,既相見,縣令婦問贊府夫人何姓。答曰:「姓陸。」次問主簿夫人,答曰:「姓戚。」縣令婦勃然入內,諸夫人不知所以,欲卻回。縣令聞之,遽入問其婦。婦曰:「以吾姓伍,贊府婦遂雲姓六,主簿婦雲姓七,相弄若此。餘官婦若問,必曰姓八,姓九矣。」令大笑曰:「人姓偶爾,何足怪?」乃令其婦出。

  劉義綦封營道封始興。王浚戲謂之曰:「陸士衡詩雲:『營道無烈心。』此言似為叔父發耶?」義綦曰:「下官初不識士衡,何忽見苦?」

  張敬兒開府襄陽,欲移《羊叔子墮淚碑》綱紀白雲:「此羊太傅遺德,不宜遷動。」敬兒怒曰:「太傅是誰?我不識。」

  有窮書生欲食饅頭,計無從得。一日,見市肆有列而鬻者,輒大叫僕地。主人驚問曰:「吾畏饅頭。」主人曰:「安有是?」乃設饅頭百枚,置空室中,閉之,伺於外,寂不聞聲;穴壁窺之,則食過半矣,亟開門,詰其故。曰:「吾今日見此,忽自不畏。」主人知其詐,怒叱曰:「若尚有畏乎?」曰:「更畏臘茶兩碗爾。」

  禦史台儀,凡禦史上事,一百日不言,罷為外官。有侍御史王平拜命,垂滿百日而未言事,同僚訝之。或曰:「王端公有待而發,必大事也。」一日,聞進劄子,眾共偵之,乃彈禦膳中有發。其彈詞曰:「是何穆若之容,忽睹鬈如之狀?」

  唐明皇坐勤政樓上,見釘鉸者,呼之曰:「朕有一破損天平冠,汝能釘鉸否?」對曰:「能。」遂整之。即完,上曰:「朕無用此冠,便以賜卿。其人皇恐不敢受。上曰:「俟夜深閉門獨自戴,甚無害也。」

  紹興末,謝景思守括蒼,司馬季思佐之,皆名伋。劉季高以書與景思曰:「公作守,司馬九作倅,想郡事皆如律令也。」聞者絕倒。

  唐王鐸鎮渚宮,以禦黃巢。寇兵漸近,鐸赴鎮,以姬妾自隨,留夫人于家中。忽報夫人離京徑來,已在道中。鐸謂從事曰:「黃巢漸以南來,夫人又將北至,旦夕情味,何以安處?」幕僚戲曰:「不如降黃巢。」公亦大笑。

  唐時有士子奔馬入都者,人問:「何急如此?」答曰:「將赴不求聞達科。」宋天聖中,置高蹈丘園科,許本人於所在自投狀求試。時人笑之。

  宋時,省試「天子之堂九尺」賦。有一士曰:「成湯當陛而立,不欠一分;孔子曆階而升,只餘六寸。」蓋湯九尺,孔子九尺六寸也。余憶新羅使人有入貢者,見葵花不識,問主人,人紿之雲:「名一丈紅也。」使作詩詠之,末句雲:「五尺蘭千遮不盡,更留一半與人看。」噫,何中國夷狄工拙相去之遠乎?又有貴老為「其近於親」賦,其破題雲:「見龍鍾之黃耆,思仿佛乎家尊。」傳以為笑。

  宋王琪、張亢俱在晏元獻幕客。亢體肥大,琪目之為牛;琪枯瘦,亢目為猴。琪嘗嘲亢曰:「張亢獨牆成八字。」亢應聲曰:「王琪望月叫三聲。」一坐為之絕倒。

  田元鈞狹而長,其夫人,富彥國女弟也,闊而短。石曼卿戲目之為「龜鶴夫妻。」

  宋王文康公苦淋,百計弗瘳,洎為樞密使,疾頓除,及罷而疾複作,或戲之曰:要治淋疾,惟用一味樞密副使常服始不發。」又梅詢久為侍從,急於進用,晚年多病。石中立曰:「公欲安乎?惟一服清涼散耳。」蓋兩府在京,許張青蓋也。

  紹興末,朝士多饒州人。或謂之曰:「諸公皆不是癡漢。」又有監司薦人,以關節欲與饒州人。或規其當先孤寒,監司憤然曰:「得饒人處且饒人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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