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五雜俎 | 上頁 下頁
一一三


  卷十六·事部四

  《詩雲》:「善戲謔兮,不為虐兮。」古今載籍,有可以資解頤者多矣,苟悟其趣,皆禪機也,略錄數端于左:

  尉有夜半擊令之門者,求見甚急。令曰:「半夜有何事?請俟旦。」尉曰:「不可。」披衣遽起,取火延尉入,坐未定,問曰:「事何急?豈有盜賊竊發,君欲往捕耶?」曰:「非也。」然則家有倉卒疾病耶?」曰:「非也。」然則何以不待旦?」曰:「某見春夏之交,農事方興,百姓皆下田,又使養蠶,恐民力不給。」令曰:「然則君有何策?」曰:「某見冬間農隙無事,不若移令此時養蠶,實為兩便。」令笑曰:「君策甚善,古人不及,但冬月何處得桑?」尉瞠目久之,拱手長揖曰:「夜已深,伏惟安置。」然《周禮》禁原蠶,而閩、廣之地桑經冬不凋,有一歲四蠶者,則尉之言,未足深笑也。

  程覃為京兆尹,不甚識字,有道人投牒,乞執照造橋。覃大書「昭執」二字。其人白雲:「合是執照,今作昭執,仍漏四點。」覃取筆於執字下加四點與之,乃為「昭熱。」庠舍諸生,作傳以譏之。

  宋,陳東通判蘇州,權州事,因斷流罪命黥其面,曰:「特刺配某州牢城。」黥畢,幕中相與白曰:「凡稱特者,罪不至是。而出於朝廷一時之旨,非有司所得行。」東大恐,即改特剌字為准條,再黥之,頗為人所傳笑。後有薦其才於兩府者,石參政曰:「吾知其人矣。得非權蘇州日,於人面上起草者乎?」

  唐蕭炅不識字,嘗以伏臘為伏獵。又一日,張九齡送芋刺稱蹲鴟,蕭以為鴟,答雲:「損芋拜嘉,惟蹲鴟未至耳。」然僕家多怪,亦不願見此惡鳥也。」九齡得書大笑。

  黨進過市,見縛勾攔者,問:「汝說何人?」優者言:「說韓信。」進怒曰:「汝對我說韓信,見韓信即當說我,此三頭兩面之人!」命杖之。

  周定州刺史孫彥高,被突厥圍城,不敢出廳,文符須徵發者,於小窗接入。鎖州宅門,及賊登壘,乃入櫃中藏,令奴曰:「牢掌鑰匙,賊來索,慎勿與也。」昔有人入京,選皮袋被賊盜去,其人曰:「賊偷我袋,將終不得我物用。」或問其故,曰:「鑰匙在我衣帶上。」此亦孫彥高之流也。

  錢良臣自諱其名,幼子頗慧,凡經史中有「良臣」字,輒改之。一日,讀《孟子》「今之所謂良臣」,遂改雲:「今之所謂爹爹,古之所謂民賊也。」一時哄傳為笑。

  馮道門客講《道德經》首章「道可道,非常道」,門客見犯其諱多,乃曰:「不敢說,可不敢說,非常不敢說。」

  洞庭湖闊數百里,秋水歸壑,惟一條湘川而已。僧齊已欲吟一詩,徘徊未就,有蔡押衙者,輒吟曰:「可憐洞庭湖,恰到三冬無髭須。」人怪問之,曰:「以其不成湖也。」

  南燕慕容德時,妖賊王始聚眾於太山萊蕪穀,自稱「太平皇帝」,父冏為太上皇,兄休等為征、東征西將軍。慕容鎮討擒之,將斬于馬市。有人問之曰:「何為妖妄,自取族滅?父及兄弟何在?」答曰:「太上皇蒙塵在外,征東、征西為亂兵所害,如朕今日,複何聊賴?」其妻趙氏怒曰:「君正坐此口死,如何臨刑猶不改?」始曰:「皇后不達天命。自古及今,豈有不亡之國,不破之家哉?行刑者以刀鈈築其口,始曰:「朕今為卿所苦,崩即崩矣,終當不易尊號。」德聞而笑之。

  虞集未遇時,為許衡門客。虞有所私,午後輒出,許每往不遇,病之,因書于簡雲:「夜夜出遊,知虞公之不可諫。」虞歸見之,即對雲:「時時來擾,何許子之不憚煩??許大歎賞,因薦於朝。

  唐玄宗登樓,望渭水,見一醉人臨水臥,問左右是何人,左右不知,黃幡綽奏曰:「此是年滿令史。」上問:「何以知之?」對曰:「更一轉便入流。」上大笑。

  蘇子瞻戲謂佛印曰:「向嘗讀古人詩雲:『時聞啄木鳥,疑是打門僧。』又雲:『鳥宿池邊樹,僧敲月下門。』未嘗不嘆息古人必以鳥對僧,自有深意。」佛印曰:「所以老僧今日常得對學士。」坡無以應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