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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二


  西域白蒲桃,生者不可見,其乾者味殊奇甘,想可亞十八娘紅矣。有兔眼蒲桃,無核,即如荔支之焦核也,又有瑣瑣蒲桃,形如茱萸,小兒食之,能解痘毒。

  (于文定《筆塵》雲:「瑣瑣即及娑之訛。」未知是否。)

  滇中梧桐子,大如豆,其形與它處殊不類。殼光薄不皺,味如松子。又有神黃豆,似五倍子,能令兒童稀痘,然亦不甚驗也。

  閩、楚之橘,燕、齊之梨,霜液滿口,足稱荔支、龍眼之亞矣。閩中梨,初稱建陽,今福州有一種,十月方熟,一顆重至二斤,甘酥融液,不可名狀。但人家有者,不常見耳。此外有夫人李、佛手柑、菩提果,皆禦囿中佳植也。

  余甘與橄欖味相似,而實二物也。《臨海異物志》謂余甘即橄欖,誤矣。余甘,形大小如彈丸,理如瓜瓣,初入口苦澀,末為甘香。閩,漳、泉亦有之。但余甘少,而橄欖多。世人因東坡有「余甘回齒頰」之語,乃混而一之,可乎?

  齊中多佳果,梨、棗之外,如沙果、花紅、桃李、杏、栗之屬,皆稱一時之秀,而青州之蘋婆,濮州之花謝,甜亦足敵吳下楊梅矣。

  楊梅以吳興太子灣者為佳,紫黑若桑椹,入口甘而不酢。又有一種白色者,名為水精楊梅。余于己酉夏,避暑吳山,臧晉叔見餉數十顆,甘美勝常,家人驚異傳玩,以為在吳興五年所未嘗見也。

  青州雖為齊屬,然其氣候大類江南。山饒珍果,海富奇錯,林薄之間,桃、李、楂、梨、柿、杏、蘋、棗,紅白相望,四時不絕。市上魚蟹,腥風逆鼻,而土人不知貴重也。有小蟹,如彭越狀,人家皆以喂貓、鴨。大至蚌蝤、黃甲,亦但醃藏臭腐而已。使南方人居之,使山無遺利,水無遺族,其富庶又不知何如也。

  五穀者,稻、黍、稷、麥、菽也。鄭司農注《周禮》,謂麻、麥、黍、稷、豆,而不及稻,豈鄭未至南方耶?王之膳食,用六穀。鄭注:「稻、黍、稷、粱、麥、。」又三農生九谷,鄭注:「稷、秫、黍、稻、麻、二豆、二麥。」其說互異,恐亦以臆斷耳。《炙轂子》雲:「九穀者:黍、稷、麻、麥、稻、粱、、大小豆。」《酉陽雜組》雲:「九穀者:黍、稷、稻、粱、三豆、二麥。」然北方之谷,尚有粟,有{艸蜀}秫,有蕎麥。而豆之屬,有黃豆、綠豆、黑豆、江豆、青豆、扁豆、豌豆、蠶豆,不啻三也。南方雖止於稻米,而稻之中已有十數種矣。後稷之時,已稱百穀,說者謂五穀之屬各有二十,合而為百,近於穿鑿。百,成數也。五穀者,舉其大言之也。《甘石星經》又謂八谷,應八星。八穀者:黍、稷、稻、粱、麻、菽、麥、烏麻也。其星在河車之北,明則俱熟。

  稻有水、旱二種,又有秫田,其性粘軟,故謂之糯米,食之令人筋緩多睡,其性懦也。作酒之外,產婦宜食之。又謂之江米。陶彭澤公畝五十畝,悉令種秫,蓋亂離之世,藉酒以度日耳。然督郵一至,便爾解綬,所種秫田,未嘗得升合之入也。所謂「張公吃酒李公醉」者耶?書此以發一笑。

  百穀之外,有可以當穀者,芋也,薯蕷也,而閩中有番薯,似山藥而肥白過之,種沙地。易生而極蕃衍,饑饉之歲,民多賴以全活。此物北方亦可種也。(按嵇含草木狀,有甘儲形,似薯蕷,實大如甌,皮紫,肉白,可蒸食之,想即番薯,未可知也。)

  燕、齊之民,每至饑荒,木實樹皮,無不啖者。其有草根為菹,則為厚味矣。其平時如柳芽、榆莢、野蒿、馬齒莧之類,皆充口食。園有餘地,不能種蔬,競拔草根醃藏,以為寒月之用。《毛詩》所謂「我有旨蓄」以禦冬者,想此類耳。彼詎知南方有淩冬彌茂之蔬耶?

  京師隆冬有黃芽菜、韭黃,蓋富室地窖火坑中所成,貧民不能辦也。今大內進禦每以非時之物為珍,元旦有牡丹花,有新瓜,古人所謂二月中旬進瓜,不足道也。其它花果,無時無之,蓋置炕中,溫火逼之使然。然經年,樹即枯死,蓋其氣為火所傷故也。至於宰殺牲畜,多以慘酷取味。鵝、鴨之屬,皆以鐵籠罩之,炙之以火,飲以椒漿,毛盡脫落,未死而肉已熟矣。驢、羊之類,皆活割取其肉,有肉盡而未死者。冤楚之狀,令人不忍見聞。夫以供至尊,猶之可也,而巨富戚,轉相效尤;血海肉林,恬不為意。不知此輩,何福消受?死後當即墜畜生道中,受此業報耳。

  重束為棗,並束為棘,棘亦棗之類也。《埤雅》曰:「大者棗,小者棘。」棘蓋今酸棗之類。而棗樹之短者,亦蔓延針刺,鉤人衣服。其與荊棘又何別哉?惟修而長之,接以佳種,遂見珍於天下。此亦君子小人之別也。故藥中諸果,皆稱名於棗,獨加大字,明小者不足用也。

  千年人參,根作人形;千年枸杞,根作狗形。中夜時出遊戲,烹而食之,能成地仙。然二物固難過,亦難識也。相傳女道士師弟二人居深山中,其徒出汲井畔,常見一嬰兒,語其師,師令抱至,成一樹根,師大喜,構火烹之,未熟,值糧盡,下山化米,師出門而水大漲,不得還。徒饑甚,聞所烹者香美,遂食之,三日啖盡。水落師還,則其徒已飛生矣。又維揚一老叟常擾眾酒食,一日,邀眾治具,丐者數人捧二盤至,一蒸小兒,一蒸犬也。眾嘔噦不食,道士懇請不從,乃嘆息自食之,且盡,其餘分諸丐者,乃謂眾曰:「此千歲人參枸杞,求之甚難,食之者白日升天。吾感諸公延遇,特以相報,而乃不食,信乎仙分之難也。」言未已,群丐化為金童玉女,擁道士上升矣。夫此二者,或遇之而不能識,或識之而不得食,而弟子及丐者以無意得之,豈非命而何?

  食松實,形體生毛,兩目更方。山中毛女食柏葉,不饑不寒,不知年歲。彭{鏗}常食桂芝,八百餘歲。赤將子輿啖百草花,能隨風雨上下。魯定公母服五加皮,以致不死。張子聲服五加皮酒,壽三百年,房室不絕。任子季服茯苓,輕身隱形。韓眾服菖蒲,遍體生毛,隆冬裸袒。趙他子服桂,日行五百里。移門子服五味子,色如玉女。林子明服術,身輕易舉。楚子服地黃,夜視有光。陵陽子仲服遠志,有子二十七,老更少容。杜子微服天門冬,八十年,日行三百里。庾肩吾服槐實,年七十餘,須鬢更黑。青城上官道人食松葉,九十如童。趙瞿餌松脂百歲,發不白,齒不落。人於草木之實,餌之不輟,皆足補助血氣,培養壽命,但世人輕而不信耳。夫鉤吻烏喙,足以殺人,人所共信也。惡者有損,善者豈得無益?與其服草木之實,縱無益而無害也,不猶愈於煉紅鉛,服金石,毒發而莫之救,求長生而返速斃乎?

  閩、廣人食檳榔,取其驅瘴癘之氣,至稱其四德曰:醒能使醉,醉能使醒,饑能使飽,飽能使饑。然檳榔破症消積,殊有神效。餘食後輒餌之,至今不能一日離也。按《本草》謂其能殺三蟲,下胸中至高之氣。夫餘之百煉剛,化作繞指柔,亦已久矣,縱微服此,胸中寧複有至高之氣乎?《本草原始》曰:「賓與郎皆貴客之稱。交廣人,凡賓客勝會,必先呈此,故以檳榔名也。」

  北人雖有梨,而不甚珍之,且畏其性寒,多熟而啖。昔人謂得哀家梨,亦複蒸食者是已。至於菱、藕之類,亦皆熟食。山楂,彌滿山谷,什九為童稚玩弄之具。惟閩人得之,能去其滓,煎作琥珀色,所謂「楚有才而晉用之」者也。

  人食巴豆則瀉,鼠食巴豆則肥,神仙食巴豆則死。蓋仙家煉氣皆用倒升泥丸之法。故雲:「順則成人,逆則成仙。」巴豆下氣,而蕩滌臟腑,開通閉塞者也,故不利於仙。然使真仙,水火可入,豈一巴豆所能破哉?

  藥中有孩兒茶,醫者盡用之,而不知其所自出。曆考《本草》諸書,亦無載之者。一雲:出南番中,系細茶末,入竹筒中,緊塞兩頭,投污泥溝中,日久取出,搗汁熬制而成。一雲:即是井底泥煉之,以欺人耳。番人呼為烏爹泥,又呼為烏疊泥。俗因治小兒諸瘡,故名孩兒茶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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