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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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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·天部一 老子謂:「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。」不知天地未生時,此物寄在什麼處?噫!蓋難言之矣。天,氣也;地,質也。以質視氣,則質為粗;以氣視太極,則氣又為粗。未有天地之時,混沌如雞子。然雞子雖混沌,其中一團生意,包藏其中,故雖曆歲時而字之。便能變化成形。使天地混沌時無這個道理包管其中,譬如濁泥臭水,萬年不改,又安能變化許多物事出來?故老氏謂之「玄牝」,夫子謂之「太極」,雖謂之有,其實無也。周子謂「太極本無極」,似於畫蛇添足矣。 天地未生之初,本無也。無之中能生有,而無不可以訓,故曰易有太極,蓋已包管於無之先矣。即不言無極可也;若要言之,則無極之前又須有物,始得幾于白馬之辯矣。 天之蒼蒼,其正色耶?其遠而無所至極耶?然日月五星,可以躔度。周步推測,則天之為天,斷有形體。既有形體,必有窮極。釋氏以為有三十三天,幻說也。假使信然,三十三天之外,又複何物?語曰:「六合之外,聖人存而不論。」噫!非不論也,所謂極其至,雖聖人亦有所不知也。 朱晦翁曰:「天者,理而已矣。」夫理者,天之主宰也,而謂理即天,終恐未是。理者虛位,天者定體。天有毀壞,理無生滅。如目之主視,耳之主聽,世有無耳無目之人,視聽之理。將何所屬?況聖人舉天以敵奧灶,此即蒼蒼之天,不專言理也。 天,積氣爾,此亙古不易之論也。夫果積氣,則當茫然無知,混然無能,而四時百物,孰司其柄?生死治亂,孰屍其權?如以為偶然,則孛蝕變故,誰非偶然者?而「天變不足畏」之說,誠是也。然而惠迪從逆,捷如影響,治亂得失,信于金石,雷擊霜飛,人妖物眚,皆非偶然者也。故積氣之說,雖足解杞人之憂,而誤天下後世不淺也。 象緯、術數之學,聖人所不廢也。舜以耕稼陶漁之夫,一旦踐帝位,便作璿璣玉衡,以齊七政,則造化之理固盡在聖人橐龠中矣。後世如洛下閎、僧一行、王樸之輩,冥思精數,亦能範圍天地,渾儀倚蓋,旋轉不差,黍管葭灰,晷刻靡爽,亦奇矣。至宋儒議論,動欲以理該之,噫,天下事理之所不能盡者多矣。況於天乎! 天之不足西北也,何以知之?日月行鬥之南,而不行鬥之北故也。漢明帝嘲張重曰:「日南郡人應北向看日。」然北方瀚海,有熟羊胛,而天明之國,出塞七千里,便可南視北斗矣,安知無北向看日之地乎? 天去地九萬里,天體徑三十五萬七千里,此亦臆度之詞耳。天之體,日月星辰所不能周也,而況於人乎! 七政之行,自消自息,何與人事?而聖人必以璿璣玉衡測之也,遂使後世私智之士,轉相摹效互出己見,如周髀宣夜渾儀之屬,議論紛拿,各有刺繆;及測之而不得,求之而不應,遂以為幽遠難明之事,而「天變不足畏」之說,於此矣。然則舜非與?曰:舜之齊七政,所以協歲時,戒農事也,非後世無用之空談也。 天地有大陽九,大百六;有小陽九,小百六。又雲:「天厄于陽九,地虧於百六。大期九千九百年,小期三千三十年。故當陽九之會,天旱海嘯而陸ㄡ;當百六之會,海水竭而陵自填。」按《漢書》曰:「四千五百歲為一元。一元之中有九厄:陽厄五,陰厄四。陽為旱,陰為水。」又雲:「初入元百六會有厄,故曰百六之會。」二說互異。前說期似太遠,荒唐無稽;後說四千五百歲之中九厄,則五百歲當一厄,而自古及今,未有三百年不亂者。至於水旱頻仍,恐無十年無災之國耳,又何陽九、百六之多也耶?《異聞錄》所載,又有陰七陽七,陰五陽五,陰三陽三,皆謂之災歲。大率經歲四千五百六十,而災歲五十七,以數計,則每八十歲而值其一。此說又不知何所據也。按《漢書》又有「元二」之厄。或雲即元元之誤,未知是否。又《吹劍錄》載,丙午、丁未年,中國遇之必有災,然亦有不儘然者。即百六、陽九亦如是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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