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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朝(4)


  【大峪山再用】

  大峪今為今上所建壽宮,向年江、李諸公謂其地不吉,歸咎于首揆申吳縣及舊宗伯徐嘉定,舉朝聚訟,至煩聖駕再出而始決。想世宗何等英斷,始而曰豐衍,既而曰空淒,尚未有定見如此,況臣下書生臆斷乎?

  太僕少卿李植江東之議壽宮,止以大峪有石為言,而不及世宗改蔔一事,想未諳先朝故實也。當時輔臣、禮臣豈不知世宗再閱不用,特輕信欽天監官張邦垣等之言,致此紛紛,亦幸上不以皇祖空淒之語致詰耳,不然,諸大臣禍且叵測矣。其後訓導龐尚鴻等又謂大峪開鑿時,玄宮有水,督工諸臣用火炙乾,不使上知,未知信否。但顯陵遣閱時,趙俊亦有有水之言,世宗竟以梓宮南遷,何也?

  孝宗山陵初起,吏部郎中楊子器亦上言石中有水,時內臣主其事,上不允行,仍切責子器。

  【禁中演戲】

  內廷諸戲劇俱隸鐘鼓司,皆習相傳院本,沿金元之舊,以故其事多與教坊相通。至今上始設諸劇于玉熙宮,以習外戲,如弋陽、海鹽、昆山諸家俱有之。其人員以三百為率,不復屬鐘鼓司,頗采聽外間風聞以供科諢,如成化間阿醜之屬,以故恃上寵,頗乾外事。近日聖意頗覺之,進膳設劇,頓減於舊,此輩亦少戢矣。又有所謂過錦之戲,聞之中官,必須濃淡相間,雅俗並陳,全在結局有趣,如人說笑話,只要末語令人解頤,蓋即教坊所稱耍樂院本意也。今《實錄》中謂武宗好武,遇內操時,組練成群,五色眩目,亦謂之過錦,似又是八虎及許泰、江彬輩營伍中事,即王恭襄瓊亦在其中,非劇也。

  【供禦茶】

  國初四方供茶,以建甯、陽羨茶品為上,時猶仍宋制,所進者俱碾而揉之,為大小龍團。至洪武二十四年九月,上以重勞民力,罷造龍團,惟採茶芽以進。其品有四:曰探春、先春、次春、紫筍,置茶戶五百,免其傜役。按茶加香物搗為細餅,已失真味。宋時又有宮中繡茶之制,尤為水厄中第一厄。今人惟取初萌之精者汲泉置鼎,一瀹便啜,遂開千古茗飲之宗,乃不知我太祖實首辟此法,真所謂聖人先得我心也。陸鴻漸有靈,必俯首服,蔡君謨在地下,亦咋舌退矣。

  【年號別稱】

  文皇靖難兵起,屢進表章自雪者所不論,即他指斥書檄俱用建文年號,直至建文四年六月登極,改次年為永樂元年,以本年不宜複稱建文,乃仍洪武號為三十五年,實無所謂革除也。至正德十四年,甯王宸濠反,初欲改元順德,為李士實力諫,乃止稱己卯年,則逆狀昭然,未幾而敗。按李煜為宋太祖所攻,遂罷開寶年號不書,竟署乙丑年,宸濠蓋用此故事。嘗見故老雲:國初曆日,自洪武以前,俱書本年支乾,不用元舊號,又貿易文契如吳元年、洪武元年,俱以原字代元字,蓋又民間追恨蒙古,不欲書其國號,如南宋寫金字俱作今字,曾見宋列帝禦書及妃後翰墨皆然,則又不共戴天仇也。以上各有所謂,且有所本,今人多不知,創見者則以為駭矣。

  一歲兩元,本朝所無,惟景泰已稱八年,而正月十七日英宗反正,改稱天順元年。

  【承天大志】

  《承天大志》者,世宗既追宗獻皇,益務張大其事,以明得意,遂作《承天大志》一書。時工部尚書顧璘以督顯陵工程在事,即命之總理,璘乃聘楚人顏木、王廷陳等纂修,蓋諸君俱高名廢棄,欲借此為出山計也。書成而聖意不愜,遂報罷不覆議。嘉靖末年,給事丘嶽複迎上意,請重修,乃命閣臣徐階等總裁,而諸詞臣分領之。時情咸謂書成必有異擢,爭求入局,以至徐華亭與袁慈溪之相左,瞿文懿與高新鄭之相詬,俱起於此書。比進呈乙覽,上以卷中脫簡,不復敘勞,僅各得賞,諸公大失所望,時去鼎湖不數月耳。獨邱嶽以建議始功,超為禮部右侍郎。次年穆宗大計京官,嶽坐降調外任。

  是時侍講學士廖道南,亦修《楚紀》以求媚,既而世宗南幸承天,又獻《聖皇南巡江漢賦》,上以付史館。又上《瑞應頌》四篇,亦命留覽。既而朝見時,廖居憂乃服緋袍,上大怒,褫其職,迨《楚紀》成,終不召。

  【今上史學】

  今上以沖聖禦宇,張江陵相公進《帝鑒圖說》,以勸講,內列「聖哲芳規」、狂愚覆轍二項,以寓勸戒。上固天縱,自是益勤史學,更命進講《貞觀政要》。至十六年,閣臣進太祖禦劄在內閣者,凡七十餘通,上命留內恭藏,因索累朝實錄進覽。閣臣對以實錄成時,史臣俱會同焚稿於芭蕉園,人間並無底稿,惟皇祖、世宗特建皇史宬,以藏列聖實錄寶訓,但冊樣稍廣,宜減為書冊,庶便展閱,容令中書官謄進,陸續上呈。上允之。由是金匱石室之藏俱登乙覽矣。今上舉動,每以祖宗為法,自沖年即有小世宗之號,然亦繇《帝鑒》一書啟沃聖心,故孜孜講究不輟。宋朝大儒如王荊公以《春秋》為斷爛朝報,不列六經,如程伊川以看《資治通鑒》為玩物喪志,禁人弗習,宜其末造之不競也。

  初修《帝鑒》時,分派各詞林編纂,江陵特總其成耳。比進禦時,江陵竟以己名獨上,上褒諭甚至,無一語及他臣,一時有事筆劄者,相顧愕眙憤歎。此公之失歡于後輩,此亦其一事也。近年焦漪園之進《養正圖說》,亦不以聞之同事,遂至被口語,掛謫籍,專之一字為祟如此。

  【直諫奇刑】

  李忠文初為侍讀,以疏忤旨下獄,時永樂初年,至二十一年始釋得複官。已而洪熙改元,複上二疏,言人所不敢言,其一乞留中。疏入召問,對不屈,命金瓜士撲之,凡十七瓜而肋斷,恍惚中見有朱衣人庇之,曳出下獄。先是折肋內向不相續,及用挺紐,斷骨忽自接。至宣德初,以學士晉祭酒,至正統中,又以忤王振枷項,尋得釋告歸。此李本傳所紀也。又宣德間,有刑部主事郭循者,以開拓西內皇城大興土木,極諫不可。上命以氈裹至大內,問之不屈,乃射傷其顱,血流被面,下錦衣獄。至正統改元,遇恩宥複職,仕至廣東參政,卒於官。此見英宗史者。以仁、宣二聖神明,而二臣不免奇刑若此。李為安福人,郭為廬陵人,俱吉州產也。

  【宣宗御筆】

  宣宗皇帝天授奇慧,所禦書畫,俱非臣下可及。幼時曾見御筆一扇,上畫折枝花及竹石,即自題六言於端雲:「湘浦煙霞交翠,剡溪花雨生香。掃卻人間炎暑,招回天上清涼。」烘染設色,直追宋人。書學顏清臣而微帶沈度姿態。今上禦書,幾出宣宗上,第不知繪事曾留意否。

  宣宗此詩,屢見御筆,想得意之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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