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內閣(2)


  【宰相老科第】

  宣德正統間,三楊同在內閣。時文貞不由科目起,當國凡二十年,為最久。文敏、文定,俱起洪武庚辰進士,先後拜相,文敏相四朝,至正統庚申而歿於位,其科第已四十一年;文定相三朝,至丙寅亦歿於位,則去登第已四十七年,二公存沒恩禮俱無缺,可稱完福。此後內閣輔臣,其名行完玷、禮遇盛衰不齊,然自罷相溯釋褐之年,俱未有及四十年者。直至正德元年,劉文靖健以首揆策罷,則天順庚辰進士,至是已四十七年;嘉靖二年楊文忠廷和亦以首揆得請,成化戊戌進士至是已四十六年,雖皆以主上新立,君臣間齟齬以去,而劉名重四裔,楊功高一時,後皆旋遭褫奪,其勝九遷九命多矣。唯楊丹徒一清舉成化壬辰進士,辭相位已十年,至嘉靖四年複起為首揆,時登第已四十四年;謝余姚遷由成化乙未狀元,罷相已二十二年,至嘉靖六年複起為次揆,時登第已四十三年。皆為新貴張璁所擠,謝僅半年,默默不得志,毫無所建明而歸;楊雖得四年,然明攻暗刺無虛日,卒以簠簋之謗受譴罷去,未久俱下世。費鉛山宏由成化丁未狀元,罷相已九年,至嘉靖十四年複起為首揆,時登第已四十九年,抵任甫兩月,暴卒於官第。則此三公者,末路再出,喪其生平多矣。至世宗末年,嚴分宜以四十四年詞林,致位上相,窮極富貴,身籍子誅,為天下笑,固不足言;若徐華亭亦以嘉靖二年及第,至受世宗末命,再相穆宗,距其謝事之時,亦已四十六年,雖雲善去,比及家而新鄭修怨,幾至覆宗,亦幸而免耳。鐘漏並盡,古人所戒,況先朝淳厚之風,離斫已盡,諸公在事恩怨未免失平,晚途悔吝,頗多自取,夜行者可以悟矣。

  【景泰從龍二俞】

  景泰自郕王監國即位,推恩藩邸故臣,以番理正俞綱為太僕寺少卿,則嘉興府之嘉興縣人也;以伴讀俞山為鴻臚寺丞,則嘉興府之秀水縣人也。二邑俱吾郡附郭,同時同姓,綱以生員習字選,山以舉人副榜起;綱次年即以兵部左侍郎入內閣,山次年亦至吏部左侍郎為經筵講官;尋因易儲,綱加太子少保,山加太子少傅,俱為宮衛二品,而不得正拜六卿,然得兼支二俸。後山密請複儲,不聽,遂引疾,以優禮致仕,天順元年卒。綱於天順復辟後,再起南京禮部左侍郎,成化二年致,十四年卒,賜祭葬如例,則景泰故臣所無者。此邑中奇事,而故老已不能舉其姓名,近始有梓其志銘者,然銘中止雲各登亞卿,而埋卻宮銜保傅等,蓋天順間所作,有意諱之也。又,吾禾大拜者,人但知呂原,而不知呂之先已有俞綱也。綱字元立,山字積之,山子誥又陰為給事中,尤奇。景泰己巳從龍恩,又有郕府曲實成敬者,陛內官監太監,則進士也,陝西人,以庶起士授晉府奉祠,坐法宮刑,為藩府內官,因有是選,尤奇之奇者。

  【雜學士】

  宋有龍圖、天章等諸閣,以藏累朝禦集,閣必有學士,命曰雜學士,以別于翰林。本朝無此,唯洪武三年置弘文館學士,以胡鉉、劉基等為之,至元年廢不復置;洪熙元年複建弘文閣,本年宣宗登極,輔臣楊士奇等以印繳進,各官俱遠原任矣。若殿閣及兩坊之有大學士,乃宋昭文、集賢、觀文、資政諸大學士比,非雜學也。

  【閣部列衛】

  國初閣部大臣,惟以部次及宮銜大小為次第,不獨重閣臣也。如景泰元年辛未科廷試讀卷,工部尚書石璞,居工部尚書兼翰林學士直內閣高谷之前,時兩人俱不帶宮銜,璞又以乙科起家,非詞林前輩,蓋以坐部為尊,故抑戴銜於後也。至成化五年己醜科讀卷,則兵部尚書兼翰林學士直內閣商輅居吏部尚書崔恭之前,時兩人俱不帶宮銜,亦宜以部序為次,兩位置如此,則以閣體重也,其時去景泰初元將廿年,時事已不在同矣。至十一年乙未科讀卷,商淳安以戶書學士、萬眉州以禮書學士,俱列吏部尚書尹旻之前,則揆地之勢已大定,自此循為故事矣。其後弘治四年辛亥,邱文莊以禮書入為文淵大學士,時王端毅為太宰,與丘同加太子太保,遂用往例,班行中壓邱之上,為丘所憎,被謗以去,亦可謂不知時變矣。

  【閣臣終喪】

  弇州《首輔傳》雲:「閣臣之得終父母服,自楊廷和始。」是大不然。景泰元年翰林侍讀直內閣彭時奏:正統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敬蒙令旨,令臣文淵閣辦事,於今五月餘,臣切思繼母如母,義無輕重,雖奪情自古有之,今時又非向日多事之比,聖恩曲全不加罪責,其如良心何?且更有「一行既虧,百美莫贖」等語。疏再上,景帝許其終制,而心不悅也,至景泰三年三月服滿,仍除前官,不許複入閣,至英宗復辟始乙太常少卿,再參機務,此在楊新都之前,未有罹倫疏也。此後則景泰三年九月太子少師吏部左侍郎兼學士江淵,以母喪請歸,詔許馳驛奔喪,仍命喪畢即理事,至次年四月遠京,複入閣預機務,六年正月始出為工部尚書。蓋歸裡者八閱月。景泰四年五月,太子太保、吏部尚書兼學士王文,以五月丁母憂歸,至九月回京複任,則歸裡僅五月。成化二年三月,少保、吏部尚書、華蓋殿大學士李賢,丁憂奔喪,以五月複來,凡三月,始為修撰羅倫所駁。自是閣臣無奪情,直至弘治中之劉博野以至今上之張江陵矣。

  【徐武功賴婚】

  徐天全奪門封伯也,尋為石亨、曹吉祥所構偽作章疏,詆訕朝政,假養病給事中李秉彝名上之,因譖於上,謂徐有貞怨望,使所親馬士權為此疏而滅其跡。乃捕士權,同有貞下獄,錦衣掌印都指揮門達拷掠士權,瀕死數四,士權終無一言,徐始得釋,編戍金齒衛。士權泰州人,博學負氣,有貞感其恩,以女字其子。曹、石敗,有貞赦還,竟寒盟,而士權不以為怨。又成為化間禦史李良者,大學士劉健弟子也,時健當國,良以女字其孫承學為婦,良親歿,已書於志中刻石矣。及正德初,劉去位,良詭雲女夭,還其聘禮,其女改適舉人朱敬。良曆官至光錄卿,為禦史張世隆直科其事,良不能安,以養病告歸,則劉晦庵尚家居洛陽無恙也,不知歸時何以見其師。

  天順初年,故吏部尚書何文淵受業弟子知府揭稽,奏文淵於景泰間草易儲詔,及上復位,文淵子禮部主事喬新逼文淵縊死以脫禍,喬新亦告揭稽前任侍郎鎮守廣東時,代土官黃〈王宏〉為易儲疏,上命逮稽等赴京鞫之。若稽者,亦如李良之叛師而甚焉者。史雲文淵自縊後,為人所奏,至差官槨,驗之果然,但不知即揭稽相訐時否?其禍又酷于石介矣。

  【李南陽相業】

  李文達相業,儘自奇偉,如出建庶人於幽閉,佐英廟作盛德事;又如景帝崩,上欲以汪妃為殉,文達雲:「汪妃雖僭後號,然不為郕王所寵,且二女可念,英廟用其言,並二女出就外邸,後來英宗上仙,不許妃嬪殉葬,且著令為後世法。」豈非文達一言啟之哉。近世議江陵奪情,遂並李公地下之靈重遭詆斥,而江陵亦追恨羅文毅,詈為無知豎子。然李聞訃即歸,以上召畢哀事而起,羅始以疏糾之。張在位即留視事,為五賢所聚劾,況以九月丁憂奪情,次年三月始請歸葬,初予假僅一月耳,則似亦稍有間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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