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內監(5)


  【內臣掌兵】

  嘉靖八九年間,革各省鎮守內臣,兵部尚書李承勳因及騰驤四衛詭冒依附者,內臣爭之,言禁軍隸兵部,不便,往歲彰儀門之破虜騎、東市之剿曹賊,皆四衛功,以直內,故得號召易集。下兵部再議,承勳言:「往年正以兵歸閹寺致亂,彰儀門之役,由太監王振;東市之賊,太監曹吉祥也。」內臣始杜口。上從其議。今宦官雖不典兵,而勇士四營仍屬其提督,不知何故?

  【鎮守內臣革複】

  鎮守內臣之革,在嘉靖九年十年間,天下稱快,此正張永嘉入相時也。至十七年,而太師武定侯郭勳奏請複之,上許雲貴、兩廣、四川、福建、湖廣、江西、浙江、大同等邊,各仍設一人,中外大駭,時任丘李文康當國,不能救正,人共惜之。十八年四月,以彗星示變,將新複鎮守內臣盡皆取回,遂不再設,距用郭言甫匝歲耳。是時當國者為夏貴溪,而嚴分宜為大宗伯,題請得旨,其功亦不細。今人但知裁革鎮守,歸美於永嘉,而夏、嚴二公遂不復齒及,豈因人而沒其善耶?抑未究心故實也?

  【內臣護行】

  大臣唯輔臣起家及謝事歸裡恩禮隆重者,特遣行人宣召及護行,若以內臣隨侍,則唯永樂間楊滎、成化間李賢、劉吉三公,俱閣臣丁憂,俱奪情複任,遂用內臣輔送,促其來視事,此後更無同行者,況婦人乎!唯世宗朝及今上初二事最奇。嘉靖十九年,秉一真人少保禮部尚書陶典真,奏為懇乞天恩奏安雷壇以光聖典事,先是差官於臣原籍湖廣黃州府黃岡縣團風鎮增修雷壇,今已落成,欲令臣男太常寺丞陶世恩、臣婿博士吳浚前去奉安,並送臣妻一品夫人袁氏祖塋祭掃,用彰皇上敬神勸孝盛典,乞量給應付。奉聖旨:「覽卿奉工成,令男奉母安神祭掃,朕心喜悅,著兵部便行水陸應付,遲誤了的不饒,還差內官一員去,寫敕與他。」時陶尚行舊名也。其後萬曆六年少師閣臣張居正歸葬,上命奉母一品太夫人趙氏來京,仍著差去司禮監官魏朝伴送登途,至十年居正歿,上又念其母高年在京,命司禮太監陳政護之還卿。近代內臣伴行,唯見此兩家,蓋本朝未有之典也。此二嫗者,一配方士,一生權相,遂叼非常恩遇,他日時移事改,徒足供後人評笑,一時寵榮皆罪案耳。

  【內臣兼掌印廠】

  司禮掌印首璫最尊,其權視首揆,東廠次之,最雄緊,但不得兼掌印,每奏事,即首璫亦退避以俟奏畢,蓋機密不使他人得聞也,歷朝皆遵守之。至嘉靖戊申己酉間,始命司禮掌印太監麥福兼理東廠,至癸醜而黃錦文又繼之,自此內廷事體一變矣。世宗神聖以至今上,俱太阿在握,可無過慮,倘此例他日踵行,亦肘腋之憂也。

  萬曆初年,馮保亦兼掌東廠,馮保之後則有張誠,張之後則近日陳矩,俱以掌監印帶管廠事。

  【馮邦寧】

  馮邦寧者,璫保之侄,以恩澤曆官左都督,恃保勢,橫于長安,莫敢與抗。偶與江陵之長班名姚曠者遇,訶辱之,曠不遜,因相爭鬥,為邦寧之徒禦禦棰擊稍過,歸訴于主人,即遣人述其事于馮璫。璫呼邦寧至,杖之四十,褫其冠服,不許朝參。當時江陵曲媚馮以固權寵,而能折辱其侄乃爾,璫以江陵片言,不難笞猶子以謝過,似非他內官所及。

  邦甯又遇大司寇劉白川應節,不避道,劉叱之下馬,今六卿未必有此事矣。

  【馮保之敗】

  大璫馮保之敗也,王弇州所紀謂出於張誠,此向來士大夫皆雲然,不獨弇州也,此一說也。至乙酉年,麻城週二魯宏禴疏論李順衡植,謂李之參保,由大璫張宏授意門下山人藥新爐,轉授李,使擊保去,宏因得掌司禮監,李以此與張宏為刎頸交。李自雲受皇上異眷,每于內廷呼李植為我兒,亦出張宏之口,此又一說也。至戊子冬,東廠張鯨之敗,閣部大臣以至南北科道,或公疏或單疏,無一人不劾鯨者。科臣李沂受杖至慘毒幾死,時皆謂鯨陰佐翼坤宮鄭貴妃,有立幼之謀,事關宗社,故一時朝士昌言鋤去真可謂公忠。乃聞一二大君子,微不滿此舉,謂其中別有竊妙。當保盛時,群璫劫於積威,莫敢攖其鋒,惟鯨為上所親信,且有膽決,密與上定謀決計除之,鯨以此受知,越次掌廠。既久用事,複將攘張誠位而據之,且誠本馮保餘黨,唯時在事大僚曾受馮保卵翼者,思為保復仇,且結張誠歡,故出全力攻之,言官不過逐影隨波而已,此又一說也。三種議論俱有根據,然宮府事秘,莫知誰屬。近見一大璫所述,則雲:「馮保一案,實出張鯨手,而鯨為張巨集名下宮人,巨集知其謀,曾密止之。」則後一說似確。且鯨掌東廠,旨下之日,李順衡即於是日上參保之疏,不逾時刻,則或有承望,亦未可知。大抵權璫盤踞深固,非同類相戕,必難芟剪,如憲宗朝汪直,則尚銘擠之;武宗朝劉瑾,則張永殪之,外廷儒臣,安能與魚、程、仇、田爭勝負也。

  先是,劾張鯨時,禦史馮象乾語最峻,且切責三輔臣不能主持匡正,上大怒,下鎮撫司打問,三輔力救,至雲願與象乾同受刑拷,上始收回成命。而給事李沂疏繼之,上怒加甚,亦命下詔獄,且有「好生著實打著問」之旨,蓋用強盜例也。拷竟,又命廷杖六十為民。近來言官得譴,未有拷打與廷杖並于一人一時者,蓋沂本內有「密獻珠寶」之語,觸上所深諱,故輔臣苦諍不能得。其後說者謂馮疏為閣臣授意,故以生死爭之,而李疏乃出張誠假手,不意掇禍至此,他日薦起建言諸臣,唯李沂不甚推轂,亦此說尚在人口也。張鯨以戊子冬見逐,次年己醜複召入,言官爭之,上皆不報。張誠已兼掌東廠,故鯨不得再預廠事。比張誠敗,受禍較鯨更慘,時,鯨尚在御前供事,且官爵家產俱無恙,其先得罪者,亦唯司房邢尚智謫戍及弟張書紳革任而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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