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補遺-起德宗至文宗(7)


  文昌少孤,寓居廣陵之瓜洲,家貧力學。夏月訪親知於城中,不遇,饑甚,于路中拾得一錢,道旁買瓜,置於袖中。至一宅,門闃然,入其廄內,以瓜就馬槽破之。方啖次,老僕聞擊槽聲,躍出,責以擅入廄;驚懼,棄之而出。鎮淮海,常對賓客說之。在中書廳事,地衣皆錦繡,諸公多撤去,而文昌每令整飭。方踐履。同列或勸之,文昌曰:「吾非不知,常恨少貧太甚,聊以自慰爾。」

  元和中,有老卒推倒《平淮西碑》,官司钅咸其項,又以枷擊守獄者。憲宗怒,命縛來殺之。既至京,上曰:「小卒何故毀大臣所撰碑?」卒曰:「乞一言而死。碑文中有不了語,又擊殺陛下獄卒,所願于聞奏。文中美裴度,不還李愬功,是以不平。」上命釋縛賜酒食,敕翰林學士段文昌別撰。案:愬妻入訴禁中,乃命段文昌撰文,其時碑尚未立,安得推倒?

  於襄陽雲:「今之方面,權勝於列國諸侯遠矣。且ν押一字,轉牒天下,皆供給承稟;列國止於我疆而已,不亦勝乎!」

  于司空以樂曲有《想夫憐》,其名不雅,將改之,客笑曰:「南朝相府曾有瑞蓮,故歌曰『相府蓮』,自是後人語訛。」乃不改。古解題曰:「《相府蓮》者,王儉為南齊相,一時所辟皆才名之士,時人以入儉府為入蓮花池,謂如紅蓮映綠水,今號『蓮幕』者自儉始。其後語訛為《想夫憐》,亦名之醜爾。」又有《簇拍相府蓮》,《樂苑》曰:「《想夫憐》,羽調曲也。」白居易詩曰:「玉管朱弦莫急催,客廳歌送十分杯;長愛夫憐第二句,倩君重唱夕陽開。」王維右丞詞雲「秦川一半夕陽開」是也。「夜聞鄰婦泣,切切有餘哀。即問緣何事,征人戰未回。」《簇拍相府蓮》:「莫以今時寵,寧忘舊日恩。看花滿眼淚,不共楚王言。」「閨燭無人影,羅屏有夢魂。近來音耗絕,終日望應門。」

  衛侍郎次公在吏部,避嫌,宗從皆不注擬。有從于申甫,自江淮來調選,因告主吏曰:「但得官,便出城。即可矣。」遂館申甫於別第。未幾,撥江南令,將出城,為次公老僕所遇,不得已,見次公。次公詰其由,申甫以實對。次公曰:「今年所注,不省有汝姓名。」驗其簽名,則次公署之也,乃召主吏,貸其罪以問之。吏曰:「凡所取押,皆冒。」次公歎曰:「某慮不及此!」遂遣赴官。

  王智興以使侍中罷鎮歸京,親情有以選事求囑,智興固不肯應。選人懇請,遂致一銜與吏部侍郎。吏部印尾狀雲:「選人名銜謹領訖。」智興曰:「不知侍中亦有用處。」

  崔相群之鎮徐州,嘗以《焦氏易林》自筮,遇《乾》之《大畜》,其繇曰:「曲束法書,藏在蘭台。雖遭亂潰,獨不遇災。」及經王智興之變,果除秘書監。

  元和十五年,太常少卿李建知舉,放進士二十九人。時崔嘏舍人與施肩吾同榜。肩吾寒進。為嘏瞽一目,曲江宴賦詩,肩吾雲:「去古成,著蟲為蝦。二十九人及第,五十七眼看花。」

  裴坦為職方郎中、知制誥,裴相休以坦非才,不稱,力拒之,不能得。命既行,坦至政事堂謁謝丞相。故事:謝畢便於本院上事,宰臣送之,施一榻壓角坐,而坦巡謁執政,至休多輸感激。休曰:「此乃首台謬選,非休力也。」立命肩輿便出,不與之坐。兩閣老吏雲:「自有中書,未有此事。」人為坦恥之。至坦知貢舉,擢休子宏上第,時人稱欲蓋而彰。

  劉虛白與太平裴坦相知。坦知舉,虛白就試,因投詩曰:「三十年前此夜中,一般燈燭一般風。不知人世能多許,猶著麻衣待至公。」坦感之,與及第。

  安邑李相公吉甫,初自省郎為信州刺史。時吳武陵郎中,貴溪人也,將欲赴舉,以哀情告州牧;贈布帛數端。吳以輕鮮,以書讓焉。其詞唐突,不存桑梓之分,並卻其禮,李公不悅,妻諫曰:「小兒方求成人,何得與舉子相忤?」遂與米二百斛,李公果憾之。元和二年,崔侍郎邠重知貢舉,酷搜江湖之士。初春,將放二十七人及第,持名來呈相府。才見首座李公,公問;「吳武陵及第否?」主司恐是舊知,遽言及第,其榜尚在懷袖。忽報中使宣口敕,且揖禮部從容,遂注武陵姓字呈李公,公謂曰:「吳武陵至粗人,何以當科第?」禮部曰:「吳武陵德行未聞,文筆乃堪扌採錄。名已上榜,不可卻也。」相府不能移,唯唯而從之。吳君不附國庠,名第在於榜末。是日,既集省門,謂同年曰:「不期崔侍郎今年倒排榜也。」觀者皆訝焉。

  永甯王二十、光福王八二相,皆出於先安邑李丞相之門。安邑薨於位,一王素服受慰;一王則不然,中有變色,是誰過歟?又曰:「李安邑之為淮海也,樹置裴光德,及去則除授不同。」李再入相,對憲宗曰:「臣路逢中人送節與吳少陽,不勝憤憤。」聖顏然。翌日,罷李丞相蕃為太子詹事,蓋與節是蕃之謀也。又論:征元濟時饋運使皆不得其人,數日,罷光德為太子賓客;主饋運者,裴之所除也。劉禹錫曰:「宰相皆用此勢,自公孫弘始,而增穩妙焉。但看其《傳》,當自知之。蕭曹之時,未有斯作。」

  劉禹錫守連州,替高霞寓,後入為羽林將軍(案《唐書·高霞寓傳》:霞寓由歸州刺史,入為右衛大將軍,與劉禹錫之守連州無涉,疑有脫誤)。自京附書,曰:「以承眷,輒請自代矣。」公曰:「感。然有一話:曾有老嫗山行,見一獸,如大蟲,羸然跬步而不進,若傷其足者。嫗因即之,而虎舉前足以示嫗,嫗看之,乃有芒刺在掌下,因為拔之。俄而奮迅闞吼,別嫗而去,似愧其恩者。及歸,翌日,自外擲麋鹿狐兔至於庭者,日無闕焉。嫗登垣視之,乃前傷虎也,因為親族具言其事,而心異之。一旦,忽擲一死人,血肉狼藉,乃被村人凶者呵捕,雲『殺人」。嫗具說其由,始得釋縛。乃登垣伺其虎至而語之,曰:『感則感矣。叩頭大王,已後更莫拋人來也!』」

  劉禹錫曰:「史氏所貴著作起居注,橐筆於螭首之下,人君言動皆書之,君臣啟沃皆記之,後付史氏記之,故事也。今起居惟寫除目,著作局可張雀羅,不亦倒置乎?」

  劉禹錫曰:「大抵諸物須酷好則無不佳,有好騎者必蓄好馬,曰好瑟者必善彈。皆好而別之,不必富貴而亦獲之。」韋絢曰:「蔡邕焦尾,王戎牙籌,若不酷好,豈可得哉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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