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補遺-起德宗至文宗(3)


  張鳳翔鎰聞難,盡出所有衣服,並其家鈿釵枕鏡,列於小廳,將獻行在。俄頃,後院火起,妻女出,而鎰從判官田承竇得出,匿村舍中,數日稍定。會鎰家知之,走告軍中,計議迎鎰,遂遇害。

  德宗幸奉天,朱泚自率兵至於城下。有西湖寺僧陷在賊中,性甚機巧,教泚造攻城雲梯,其高九十餘尺,上施板屋樓櫓,可以下瞰城中。渾中令、李司徒奏曰:「賊鋒既盛,雲梯又壯。縱之,恐不能禦;及其尚遠,請以銳兵挫之。」遂出師五千,束居後,約戰酣而燎。風逆,不能舉火,二公酹酒祝之,詞氣慷慨,千百其勇。須臾,風回,舉火縱之,鼓噪而進,梯遂蕩盡。德宗禦城樓以觀,眾呼萬歲。

  朱泚陷京師,天子幸梁洋,喬琳侍從。至南谷口,奏德宗曰:「臣為陛下仙游寺出家以禳災。」上甚喜,惜其去,不能阻,乃聽之。至仙遊不逾月,入京師持杯乞吝。人有佈施者,琳戲之曰:「尚有常施。」後反為泚作吏部尚書,知選事。有選人通官,雲「不穩便」。又戲雲:「只公此選得穩便否?」泚敗,上親點逆人簿,至琳。上曰:「與卿平昔分深,盩厔相舍,甚欲赦卿,其如法何?持杯判官選,言猶在耳。當時戲談時,朕于爾時惶惶也。」左右喝琳付法。

  李相國揆,以進士調集在京師,聞宣平坊王生善筮,往問之。王每以鏹五百決一局,而來者甚多,自辰及酉,有未筮而空返者。揆持一縑晨往,生為之開卦,曰:「君非文字之選乎?當河南道一尉。」揆負才及閘籍,不宜為此,頗忿而去。生曰:「君無怏怏,自此數月,當拜左拾遺。前事固不准也。」揆怒未解。生曰:「若事驗後,一過我。」揆以書判不中第,補汴州陳留尉。以生之言有徵,複詣之。生於幾下取一卷書以授之,曰:「君除拾遺,可視此書;不爾,當有大咎。」得而藏之。既至陳留,時採訪使倪若水以揆才品族望,留假府職。會郡有事,須上請,擇與中朝通者無如揆,乃請行。關中郡府上書,姓李皆先謁宗正 璆。適遇上尊號,璆請為表三通,以次上之。明皇召璆曰:「百官上表,無如卿者。」璆頓首謝曰:「此非臣所為,是臣從子陳留尉揆所為。」乃召揆。時揆寓於遠房盧氏姑之舍。子弟聞召,且未敢出,及知上意,欲以推擇,遂出。既見,命宰臣試文詞。時陳黃門為題目三篇:其一曰《紫絲盛露囊賦》,二曰《答吐蕃書》,三曰《代南越獻白孔雀表》。既封,請曰:「前二首無所恨,後一首或有所疑,願得詳之。」乃許塗八字旁注。翌日,授左拾遺。旬余,乃發王生書,三篇皆在其中,而塗注者亦如之。遽往宣平裡訪王生,不復見矣。

  德宗時,楊炎、盧杞為宰相,皆奸邪用事,樹立朋黨,以至天子播遷,宗社幾覆。德宗懲輔相之失,自是除拜命令,不專委於中書。凡奏擬用人,十阻其七。貞元以後,宰相備位而已。每擇官,再三審覆,事多中輟。貞元三年八月,中書省無舍人,每有詔敕,宰相追他官為之。及兵部侍郎陸贄知政事,以上艱於選用,乃上疏論之。

  盧杞除虢州刺史,有奏「虢州有官豬數千,常為人患。」德宗曰:「可移沙苑。」杞對曰:「同州豈非陛下百姓?為患一也。臣謂無用之物,與人食之為便。」循宗歎曰:「卿理虢州,而憂他郡百姓,宰相才也!」由是有意作相。

  裴延齡恃恩輕躁,班列懼之,惟顧少連不避延齡。嘗畫一雕,群鳥噪之,以獻。上知眾怒,益信之,而竟不大用。

  相國竇參之敗,給事中竇申配流。德宗曰:「吾聞申欲至人家,則鵲喜。」遂賜死。

  參貞元壬申三月,居光福裡第,月夜閒步中庭,有寵妾上清者曰:「今欲啟事。郎須到堂前,方敢言。」竇亟上堂,上清曰:「庭樹上有人,請為避之。」竇公曰:「陸贄久欲傾奪吾權位,有人在庭樹上,吾死之將至。具奏與不奏,皆受禍,必竄死于道路。汝輩流中不可多得,身死破家,汝定為宮婢。聖君如顧問,當為我辭。」上清泣曰:「誠如是,死生以之。」竇公下階,大呼:「樹上人應是陸贄使來,能全老夫性命,敢不厚報!」其人遂下,乃衣服者,曰:「家有大喪,貧甚,不辦葬禮。伏知相公推心濟物,所以蔔夜而來。」參曰:「某罄所有,當封絹千匹而已,方具修家廟貲,今以為贈。」其人曰:「請左右齎所賜絹,擲於牆外,某於街中俟之。」參依其言。翌日,執金吾先奏之。德宗怒曰:「卿交通節將,蓄養俠刺。位崇台鼎,更欲何求!」參頓首曰:「臣起自布衣小才,官已至貴,皆陛下獎拔,實不因人。今不幸至此,乃仇人所為爾!」中使下殿,宣「卿且歸私第,候進止。」越月,貶郴州別駕。會宣武節度劉士甯通好於郴州,觀察使上聞。德宗曰:「交通節度將,信而有徵。」乃流參於州,以籍其家。未達流所,詔賜自盡。上清果隸掖庭。後數年,善應對,能煎茶,在帝左右。德宗曰:「宮內人數不少,汝最了事。從何得至此?」上清對曰:「妾本故宰相竇參女奴。竇參家破填宮,得侍上。」德宗曰:「竇某罪不止養俠刺,亦甚有贓汙,前納官銀器至多。」上清流泣而言曰:「竇參自禦史丞,曆度支、戶部、鹽鐵三使,至宰相,首尾六年,月入數十萬。前後非時賞賜甚厚。乃者郴州所送納官贓物,皆是恩賜。當部錄日,妾在郴州,親見州縣希贄意旨,盡刮去所進銀器上刻藩鎮官銜姓名,誣為贓物。乞陛下驗之。」於是宣索竇參沒官銀器,覆其刻處,皆如上清言。德宗又問蓄養俠刺事,上清曰:「本實無。此悉是陸贄陷害,使人為之。」德宗怒陸曰:「者獠奴!我脫卻伊綠衫便與紫著,又常喚伊作陸九。我任使竇參,方稱意次,須教我枉殺卻。及至權入伊手,其為軟弱,甚於泥團。」乃下詔雪參。時裴延齡探知陸贄恩衰,恣行媒孽,竟受譴不回。後上清特敕度為道士,終嫁為金忠義妻。世以陸贄門生多位顯者,不敢說,故此事絕無人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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