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雅量


  狄梁公與婁師德同為相,狄公排斥師德非一日,則天問狄公曰:「朕大用卿,卿知所自乎?」對曰:「臣以文章直道進身,非碌碌因人成事。」則天久之曰:「朕比不知卿,卿之遭遇,實師德之力。」因命左右取筐篋,得十許通薦表,以賜梁公。梁公閱之,恐懼引咎,則天不責。出於外曰:「吾不意為婁公所涵,而婁公未嘗有矜色。」

  唐公臨性寬仁多恕,嘗欲弔喪,令家僮歸取白衫,僮僕誤持餘衣,懼未敢進。臨察之,謂曰:「今日氣逆,不宜哀泣,向取白衫且止之。」又令煮藥,不精,潛覺其故,又謂曰:「今日陰晦,不宜服藥,可棄之。」終不揚其過失。

  裴度在中書,印忽亡失,度命張筵,舉座不曉其故。夜半宴酣,左右曰:「印複得。」度不答,極歡而罷。或問其故,度曰:「此蓋諸胥盜印書券耳。緩之則存,急之則投諸水火。」人服其臨事不撓。

  陽道州城未嘗有所蓄積,雖所服用不可闕者,客稱某物可佳可愛,公輒喜授之。有陳萇者,候其始請月俸,常往稱其錢帛之美,月有獲焉。

  韓皋為京兆尹。時久旱祈雨,縣官讀祝文,專心記公家諱,及稱官銜畢,誤呼先相之名,皋但慘然,因命重讀,亦不加責。在夏口,嘗病小瘡,令醫傅膏不濡,公問之,醫雲:「天寒膏硬。」公笑曰:「韓皋實是硬。」初皋自貶所量移錢塘,與李錡不協。後皋在鄂州,錡夢萬歲樓上掛冰,因自解曰:「冰者,寒也;樓者,高也。豈韓皋來代我乎?」意甚惡之,果移鎮浙右。

  文宗對翰林諸學士,因論前代文章,裴舍人素數稱陳拾遺名,柳舍人璟目之,裴不覺。上顧柳曰:「陳字伯玉,近亦多以字行。」

  裴晉公為門下侍郎,過吏部選人官,謂同過給事中曰:「吾徒僥悻至多;此輩優一資半級,何足問也?」一皆註定,未曾退量。公不信術數,不好服食,每語人曰:「雞豬魚蒜,逢著則吃;生老病死,時至則行。」其宏達皆此類。

  文宗將有事南郊,祀前,本司進相撲人。上曰:「方清齊,豈合觀此事?」左右曰:「舊例也,已在外祗候。」上曰:「此應是要賞物,可向外相撲了。」即與賞令去。又嘗觀鬥雞,優人稱歎大好雞,上曰:「雞好,便賜汝。」

  文宗時入閣,郎官有誤窺者。上覺之,班退,語宰相曰:「適省郎班內第某人,忽斜盼視朕,何也?」裴度對曰:「省郎卑微,安得如此!」欲與打著。上曰:「此小事,不打了。」

  靖安李少師宗閔,不以威重自處,好與賓客飲宴談笑。善飲酒。暑月臨池,以荷為杯,滿酌酒,密系持近口,以筋刺之而飲,不盡再舉。既散,有人言:「昨飲大歡也。」李曰:「今日言歡,明前日之不歡。自今好惡,一不得言。」

  夏侯孜在舉場,有王生者,有時名,遇孜下第,偕遊京西,鳳翔節度使館之,從事有宴召焉。酒酣,以骰子祝曰:「二秀才明年但得第,當擲堂印。」王生自負,怒曰:「吾誠淺薄,與夏侯孜同年乎?」不悅而去。孜後及第,累官至宰相,王生竟無所聞。孜在河中,王生之子不知有隙,偶獲孜與其父生平書疏數紙,持以謁孜。孜問其所欲,一以予之,因召諸從事,語其事。

  鄭公嘗拜掃還,白太宗:「人言陛下欲幸山南,在外悉裝束,而竟不行,何有此消息?」帝笑曰:「當時有心,畏卿等嗔,遂停耳。」

  盧尚書承慶,總章初考內外官。有督運,遭風失米,盧考之曰:「監運損糧,考中下。」其人容自若,無言而退。盧重其雅量,改注曰:「非力所及,考中中。」既無喜容,亦無愧詞,又改曰:「寵辱不驚,考中上。」

  李昭德為內史,婁師德為納言,相隨入朝。婁體肥行緩,李屢顧待不即至,乃發怒曰:「叵耐殺人田舍漢!」婁聞之,徐笑曰:「師德不是田舍漢,更阿誰是?」師德弟為岱州刺史,將別,謂之曰:「吾以不才,位居宰相,汝今又拜州牧,叨據過分,人所疾也,將何以全先人髮膚?」弟長跪曰:「自今唾某面上者,亦不敢言,但拭之而已。以此自勉,庶不為兄憂。」師德曰:「此適以為我憂也。夫前人唾者,發於怒也,汝今拭之,是惡前人唾而拭,是逆前人怒也。唾不拭而自乾,何若笑而受之?」當武后時,竟保其寵祿,率是道也。

  皇甫德參上書,言:「陛下修洛陽宮,是勞人也;收地租,厚斂也;俗尚高髻,是宮中所化也。」太宗怒曰:「此人欲使國家不收一租,不役一人,宮人無發,乃稱其意!」魏徵進曰:「賈誼當漢文帝之時,上書曰:『可痛哭者三,可長歎者五。』自古上書,率為激切。不激切,則不能動人主之心;激切,則似謗訕。所謂『狂夫之言,聖人擇焉』。惟在陛下裁察。今苟責之,則於後誰敢言?」乃賜絹二十匹,命歸。

  陸兗公為同州刺史,有家僮不下馬;參軍責之,鞭其背見血。因謁曰:「小吏犯公,請去。」兗公頷之曰:「奴見官人不下馬,打了,去也得,不去也得。」參軍不測而退。(原注:當曰:「不下馬,打也得,不打也得。官人打了,去也得,不去也得。」)

  袁傪之破袁晁,擒其偽公卿數十人,州縣大具桎梏,謂必生致闕下。傪曰:「此惡百姓,何足以煩人。」乃笞之,遣去。

  韋丹少在洛陽,嘗至中橋,見數百人喧集水濱,乃漁者網得大黿,系之橋柱。丹不忍,問曰:「幾錢可贖?」曰:「五千。」丹曰:「吾驢直三千,可乎?」於是與之,放黿于水,徒步而歸。

  任迪簡為天德判官。軍中宴,後至當飲觥酒,吏誤以醋酌。迪簡以軍使李景略令酷,發之則死矣,乃強飲之,遂病吐血。軍中聞之皆泣下,景略為之省刑。及景略卒,軍中請以為主。自衛佐拜禦史中丞,為觀軍使,終易定節度使。

  裴相垍嘗應宏詞,崔樞考之不第。及為相,擢之為禮部侍郎,笑曰:「此報德也。」樞惶恐欲墜階,又笑曰:「戲言也。」

  長慶初,趙相為太常卿,贊郊廟之禮。時罷相二十餘年,年七十六,眾服其健。右常侍郎孝奕笑曰:「是僕為東府試官所送進士也。」

  元載之敗,其女資敬寺尼真一,納於掖庭。德宗即位,召至別殿,告其父死。真一自投於地,左右皆叱。德宗曰:「焉有聞親之喪,責其哭踴?」遂扶出,眾皆隕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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