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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語(2)


  太宗幸九成宮,還京,有宮人憩湋川縣官舍。俄而李靖、王珪至,縣官移宮人於別所而舍靖、珪。太宗聞之,怒曰:「威福豈由靖等?何為禮靖等而輕我宮人!」即令按驗湋川官屬。魏徵諫曰:「靖等,陛下心膂大臣;宮人,皇后賤隸。論其委任,事理不同。又靖等出外,官吏訪闕廷法式朝覲,陛下問人疾苦。靖等自當與官吏相見,官吏不可不謁。至於宮人,供養之外,不合參承。若以此罪,恐不益德音,駭天下耳目。」太宗曰:「公言是。」遂舍不問。

  穀那律,貞觀中為諫議大夫,褚遂良呼為「九經庫」。永徽中,嘗從獵,途中遇雨,高宗問:「油衣若為得不漏?」對曰:「能以瓦為之,不漏也。」意不為畋獵。高宗深賞焉。賜帛二百匹。

  武德初,萬年縣法曹孫伏伽三上表,以事諫。其一曰:「陛下貴為天子,富有天下,凡曰蒐狩,須順四時。陛下即位之明日,有獻鷂雛者,此乃前朝之弊風,少年之事務,何意今日行之?又聞相國參軍盧牟子獻琵琶,長安縣丞張安道獻弓箭,並蒙賞賚。但普天之下,率土之濱,莫非王臣。陛下有所欲,何求不得,豈少此物乎?」其二曰:「百戲散樂,本非正聲,此謂淫風,不可不改。」其三曰:「太子諸王左右群寮,不可不擇。願陛下納選賢才,以為寮友,則克安磐石,永固維城矣。」高祖覽之悅,賜帛百匹,遂拜為侍御史。

  武德四年,王世充平後,其行台僕射蘇世長以漢南歸順。高祖責其後服。世長稽首曰:「自古帝王受命,為逐鹿之喻,一人得之,萬夫斂手。豈有獵鹿之後,忿同獵之徒,問爭肉之罪也?」高祖與之有舊,遂笑而釋之。後從獵于高陵,是日大獲,陳禽於旌門。高祖顧謂群臣曰:「今日畋,樂乎?」世長對曰:「陛下廢萬幾,事畋獵,不滿十旬,未為大樂。」高祖色變,既而笑曰:「狂態發耶?」對曰:「為臣私計則狂,為陛下國計則忠矣。」嘗侍宴披香殿,酒酣,奏曰:「此殿隋煬帝之所作耶?何雕麗之若是也!」高祖曰:「卿好諫似直,其心實詐。豈不知此殿是吾所造,何須詭疑是煬帝?」對曰:「臣實不知。但見傾宮、鹿台,琉璃之瓦,並非帝王節用之所為也。若是陛下所造,誠非所宜。臣昔在武功,幸當陪侍。見陛下宅宇才蔽風霜,當此時亦以為足。今因隋之侈,人不堪命,數歸有道,而陛下得之,實謂懲其奢淫,不忘儉約,今于隋宮之內,又加雕飾,欲撥其亂,寧可得乎?」高祖每優容之。前後匡諫諷刺,多所宏益。

  張文素為給事中。貞觀初,修洛陽宮,以備巡幸,上書極諫。太宗善之,賜彩三百匹。魏徵歎曰:「張公論事,遂有回天之力。可謂仁人之言,其利博哉!」

  太宗將幸九成宮,馬周上疏諫曰:「伏見明敕,以二月二日幸九成宮。臣竊惟太上皇春秋已高,陛下宜朝夕侍膳,晨昏起居。今所幸宮,去京三百餘裡,鑾輿動軔,俄經旬日,非可朝發暮至;脫上皇或思感,欲即見陛下者,將何逮之。且車駕今行,本意避暑;則上皇尚留熱處,而陛下自逐涼處。溫清之道,臣切不安。」太宗稱善。

  房玄齡與高士廉偕行,遇少府少監竇德素。問之曰:「北門近來有何營造?」德素以聞。太宗謂玄齡、士廉曰:「卿但知南衙事,我北門小小營造,何妨卿事?」玄齡等拜謝。魏徵進曰:「臣不解陛下責,亦不解玄齡等謝。既任大臣,即陛下股肱耳目,所營造何容不知?責其訪問官司,臣所不解。陛下所為若是,當助陛下成之;所為若非,當奏罷之:此乃事君之道。玄齡等所問無罪而陛下責之,玄齡等不識所守。臣實不喻。」太宗深納之。

  總章中,高宗將幸涼州。時隴右虛耗,議者以為非便。高宗聞之,召五品以上,謂曰:「帝王五載一巡狩,群後四朝,此蓋常禮。朕欲暫幸涼州,乃聞中外鹹謂非宜。」宰臣以下莫有對者。詳刑大夫來公敏進曰:「陛下巡幸涼州,宣王略,求之故實,未虛令典。但隨時度事,臣下竊有所疑。高麗雖平,余寇尚梗;西道經略,兵猶未停。且隴右諸州,人戶少寡,供待車駕,備擬稍闕。臣聞中外實有竊議。」高宗曰:「既有此言,我止度隴,存問故老,蒐狩即還。」遂下詔停西幸,擢公敏為黃門侍郎。

  德宗既貶盧杞,然常思之。後欲稍遷,朝臣恐懼,皆有諫疏。上問李汧公曰:「盧杞何處奸邪?」對曰:「陛下不知,此所以為奸邪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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