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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生


  拱州賈氏子,正議大夫昌衡之孫,美風姿,讀書能作詩與長短句,怨抑淒斷,富與才情,又奉佛樂施,奉佛尤力事,交友馴謹而簡諒,人皆喜之。常與其友相約如京師觀燈,寓於州西賢寺,教院妙空曰:「華嚴舊所住也。」

  監寺僧慈航作黑布直裰五六領,皆綴以帛,書寺名、為某事丐錢。賈戲披之以為笑,且曰:「今晚為寺中教化。」

  夜,果戲出丐錢,風度秀峙,詞辨橫出,士女競施,寺僧遣二力舁錢歸,幾不能舉。翌日,其友戲之曰:「稱職哉!」

  賈曰:「都人美麗,不容傍窺,惟行者丐錢得恣觀視,雖邀逐而取焉,無害也。此吾亦薄有利焉耳。」

  夜,賈固欲往,而寺僧利其入,縱臾之,遂盡五夜。翌日其友睡未起,賈曰:「略出矣。」

  友欲與語,而賈已去。抵暮而還,袖中出黃柑兩枚,奇香數種,分柑爇香,談笑無異也。又兩日,友約以歸,賈但以一書致家。自是抵春暮而猶在京師也。聞有人自京師來,說賈瘦瘠。又言攜一婦人,但瘦瘠耳。即同歸,歸而瘦益甚,服藥不驗,舉止無少差誤,但不喜其舊妾,獨寢於宅後書庵中,為少異也。問之則曰:「病而絕此,自嗇養耳。」

  瘦日甚,舉家不知所為,老乳媼夜半後往候之。問庵中切切有婦女家語,比曉告其兄弟,乃知賈為鬼物所病也。百方禁斷之不能去。賈故自若,且曰:「我病在經絡臟腑,而禁呪何益哉?」

  五六月間,天寧寺作般若會,長老宗戒請賈之昆季與賈之友往齋。既罷,同遊納涼,寺之僧堂高廣,蔽以大殿,無西日,堂之前有風陰陰焉。並門長連床,一寓僧坐其上,戒老與客俱至,先語僧曰:「兄弟勿動,同此納涼,諸官皆道友也。」

  瀹茗剖瓜均行,而食之從容,戒老忽曰:「今歲賈宅幾官,人獨不在此,聞久病,日來亦少瘥否?」

  其兄言其曲折,且曰:「知其為鬼所困,而不能治也。」

  長連床上寓僧忽曰:「審如此,我能治之。」

  眾競起而問之,則天臺僧道清也。僧取淨土鬥許,念呪百餘遍,以授其兄,使候其來,以土圍之,連牆壁處穴穿敷土令相接,或置之牆上令遍,或以意想為得,至哀鳴求免,即開庵中土而使之去,慎勿至日出也。如其言圍之,方四鼓忽聞庵中忿厲聲達於外,至五鼓且哭且悔,賈兄問之,稱罪曰:「我京城之廟靈也,有封爵,慚不能自言,悅其風姿,不少忍,以至於此。明,則醜惡俱露矣,伏願見憐。」

  曰:「複來乎?」

  曰:「我恃神力,以為無如我何,不知遭此,今得免,當洗心省咎,豈敢再至。」

  曰:「神見何物而懼也?」

  曰:「身在鐵城中,高際天矣。」

  「欲自何方去?」

  曰:「西北。」

  即開土尺許。既泣且謝,肅然有冷風自西北而去。比明視之,則賈尚寢矣。亟往謝道清,施以二萬錢,不受,與之香數十兩,各取一片如指面許,插笠中曰:「方往五靈臺山,檀越于文殊前,燒結緣也。」

  問其呪,曰:「觀世音菩薩罥索部三十卷中呪土法藏經俱載。」

  即誦一遍。問:「何為如此靈?」

  曰:「但人心念不一,若念一,則靈爾。」

  又問:「賈生所遭何物也?」

  曰:「何必問我,神耶鬼耶、精魅耶、妖狐耶,此呪土皆可令去也。若愛欲纏縛,見造業而死,墮落其間,蓋頭下迎來者,非某呪土法所能了,諸官善思之。」

  聞者悚然,即邀上堂,食畢揖辭,以腰抵柱,系包戴笠而去。後月余,賈生亦漸安,其友問之,曰:「自初教化錢,每夕一奇婦人施我百金,轉盼與我言,至第五夜,意愈密,並得一錢篋,篋中有片紙書,約以城西張園之後小圃中相見,或有問者,第雲表兄則善。此乃我翌日獨往時也。既赴約,至園,有小圃,中見從衛如郡府吏,呵止之,答以表兄,乃徑入宇內,與此婦人相見。置酒,姿態絕出,神仙中恐無有也,且約翌日天清寺僧房款昵。自是惑之,朝暮往來,或相逐亦與世人無異。比歸,更不念世間可樂者,相隨亦來,鄉中每人作法禁呪時,亦不去,但以手畫圈相圍我及渠曰:「彼如我們何?」

  衣服飲食珍麗,顏色則世所未見,人間亦無有也。」

  噫!道清之言賢哉。人之為賈病遇道清,亦奉佛施藥之報者也。賈生字顯之,所謂友則同郡許顗彥周是也。其後先太史于大藏中檢得罥索經呪,今亦藏之於家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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