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控鶴珍聞十則(5)


  凡扈駕之王公、官吏,僕僕於凍裂不平之路中,狀至淒慘。而太后、帝妃、總管太監等,所行之路則不同。由西安至此,路皆碾以細泥,砥平鑒發,時刷以帚。鋪路金每碼(二尺五)需費墨銀五十圓。平時道蕪不治,至此窮極鋪張,皆舊習之劣點也。然非此不足以表示專制國體之尊嚴。時太后自定九時半開車,蓋太后最信吉凶,每行動必選擇時日。且於家常瑣細事,躬親檢量,絕不煩厭,雖執國權四十年,斯事不廢,蓋天性然也。時京漢路之特別車,已由公司定妥,帝、後於七時半即至站。太后至,帝、後皆跪接。太后見為時尚早,乃查點行李及接見官員,並接見洋員。太后甚獎洋員之周到。故事:帝后行程多秘密,不許參觀。此次乘坐火車為破例,乃亦破例任人參觀,蓋亦開通變更之兆也。九時半啟行,凡列車二十一輛,其次序則首為貨車九輛,又有載僕役、騾轎等之車,又次為鐵路辦事人之車,再次則頭等車二輛,坐王公大臣,次即皇帝之特別車,又次坐榮祿、袁世凱、宋慶、鹿傳霖、岑春暄及內務府諸人,又次即太后之特別車,又次為皇后、妃嬪等之特別車,又二等車二輛,坐侍從太監等,又頭等車一輛,坐總管李蓮英,最後為傑多第之事務車。時鐵路總理為盛宣懷,其辦特別車,費殊不貲。太后及帝、後之車,皆以華麗新奇之黃緞裝飾之,各有寶座、睡榻、軍機廳等。各妃嬪皆備有極厚之簾幕,思想可謂周到,實則各妃嬪皆願眺覽景物,此等簾幕亦不大用之也。

  太后極迷信,欽天監謂:「擇定正月七日下午二鐘到京。」太后遂囑傑多第,必須于此時辰到永定門,極為緊要,屢囑不已。

  於是傑請示保定府開車,必在七時,太后許之。六鐘已到車站,從人等之早更可知。顧天氣極寒凜,夜景奇麗,人馬戰慄,絕妙曉行圖也。諸臣以頭等車止一輛,擁擠不舒,擬加掛一輛,太后不許,遂止。然太后仍親到車內觀察,問諸人安適否,眾皆稱安。上午十一點半到豐台,太后大喜,但仍以到京時刻為念,時以己之表對鐵路之鐘。傑多第于此地辭太后下車,太后甚贊其辦理妥當。此第一次坐火車,極為滿意,言日後當再乘之。又言:「蘆漢通車行正式開車禮時,當親臨觀之。」賞洋五千元以酬鐵路執事華、洋諸人之勞,獎傑多第以雙龍寶星。

  占者言太后當于馬家堡下車,且可遵祖宗遺制。故日中太后即下車,由永定門坐轎進城。一路繁華,然不勝今昔之感也。當太后下車時,停車場有極大之篷,裝飾美麗,中有金漆寶座,以備迎接兩宮之用。京內大員數百人,候立此地;另有一特別處,款待西人。車且至,遠望三十餘輛長列車漸近車站中。由車中一窗得見太后聖容,正察看周圍之情形。在太后旁者,則皇后、妃嬪及總管太監李蓮英。諸臣見太后已到,皆跪地上,西人則皆脫帽。第一人先下車者為李蓮英,即往檢點隨帶各省貢物,箱包積如山陵。既而皇帝亦下,體貌頗健。太后目之,即匆匆上轎而行。雖有百官在旁,並不接見一語。皇帝即行,太后始出,立于車端之臺上,小語雲:「此間乃多外人。」略舉手答禮。慶王趨請聖安,王文韶後隨。慶請太后發輿,太后止之曰:「且緩。」立眾中約五分鐘,時精神頗矍鑠。李蓮英將箱件清單呈上,太后細視一周,複交于李。其所以不即登輿者,蓋為此也。旋允直督袁世凱之請,帶鐵路洋總管進見。太后謝其一路料量之妥善。洋總管退,太后始升輿,輿旁有一太監隨行,指點沿途景物。太后注視,道逢外人,太監呼曰:「老佛爺快看洋鬼子。」太后微笑不語。過南城,直入前門,至所謂關帝廟者,下輿入內拈香。太后跪于神前,有道士數人贊禮。時正陽門樓上立西人頗夥,下視院中,歷歷可睹。太后仰見之,俯首而笑,遂登輿直入大內。到萬壽宮,確系下午二點鐘也。亟命太監掘視前所埋藏之金寶,幸未移動。太后甚喜。

  因念珍妃死節,諭賜以身後之榮。蓋一則危而複安,亟思收拾人心。一則迷信之念,恐靈魂為祟,欲有以撫慰之也。諭中稱其德性節烈,因不能隨扈,遂自盡以死,不願見京城之破、宗廟之辱云云。即賜位號,升位一級。嗟乎!太后殆思晚蓋哉,與其注意新政同一用意也。

  太后性奢糜,而實則不喜揮霍。西人記載,俱言其西幸以前,甯壽宮所藏之金銀,約有十六兆兩,而在西安及太原所收,當亦不下此數,或更多也。最奇者,至老而容色不衰,惟面略蒼潤,絕無皺紋,或疑其有駐顏術,自謂常服牛乳所致。所服牛乳,常濃厚凝結成酪,食量甚佳。侍者輒攻其多面首,得采補術,如夏姬之雞皮三少。然宮闈事移,殊鮮佐證。要之得天獨厚,頤養佳良,非尋常婦女可比也。性最愛裝飾,雖至六十歲後,猶似少婦凝妝,一肌一鬢,一花一粉,不肯絲毫苟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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