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豹房故智五則(1)


  乾隆帝遊冶娼寮,而有三姑娘之事膾炙人口。至文宗朝則漁色尤甚,故老恒能道其軼事。圓明園四春之部署,固不與焉。相傳園之西隅有某僧寮者,乃實秘密歡喜地之所在也。

  文宗厭滿婦之無姿態,輒與某內監耳語,絮絮問都門婦女情狀,且尤注意於流寓之蘇、杭間人。內監因導之微行,自稱為江西木客,或言四川陳貢生。好出宣武門,窺人家眷屬,以東南寓公大都在彼一帶也。

  有浙人張某,宦京數世,蹭蹬不甚得志。生女公子數人,類殊麗。蓋妻本勾欄中人也,駘宕風流,習為遺傳性,故群雛俱有母風。每夕陽將下,游騎自南入城,必道經其門。墜鞭公子,睹此瑤光奪婿情景,無不目挑心招,而遊蜂浪蝶或穿插其間,以故豔名噪閭巷。長曰荷,次曰蘭,三曰桂,四曰蓉。蘭尤妖冶,纖趺筍削,妄男子爭涎之。

  文宗固好鞋杯者,偶與心腹內監崔某私語。崔某昵之曰:「上不聞有宣南小腳蘭乎?又不聞觀音四面乎?」文宗訝然曰:「朕苦不自由,不克與走馬章台者逐鹿,命也。雖然,朕必破此藩籬,一嘗個中風味。爾盍先為我道其詳?」崔曰:「張家次女曰蘭,不獨饒於色,且擅潘妃之步,實尤物也。而姐妹花凡四,苟羅而致之,大足為風流天子之溫柔鄉矣。」上挈崔行曰:「去!去!爾為嚮導可也。」崔曰:「當謀之。彼非賣淫家,幸勿造次。」

  於是,崔乃挽某金店先通殷懃,托言某阿哥之意。張母聞之,知為貴族,極願攀附。時張下世未逾年,有子僅十齡,正藉此暗藏春色,以勾引青蚨。第自顧宦裔,不願揭假面具,高張幟豔而已。

  某夕,崔以布圍車載上出後門,竟趨城南。蓋青鳥使業已傳書,不患天臺無路。既至,堂上燃紅燭如臂,氍毹貼地,好花在瓶,陳設之雅麗整潔,較宮中別有風致,皆崔監所教也。金店本常與宮中廣儲司通往來,崔藉上旨,計備此一夕之費,約二萬金,張氏所獲者僅四分之一耳。

  文宗氣體兀傲,顧盼非凡。張氏雖不知其為帝王,而已料其必非等閒流輩。於是四女出而捧茶,環肥燕瘦,各臻其妙。上不覺目眩神迷,歡笑時作,漸失其珍重之度矣。已而瓊筵坐花,玉檀奏樂,天上人間,罕有此樂。

  是夕,上遂不復回宮,劇飲酩酊,玉山頓頹,四女扶之緩衣。忽露肘後璽印,眾咸駭異,初猶不辨為何物。崔聞之,亟馳入奪之。四女始大疑,必欲研訊其故。崔不肯言,女母嬲之,謂:「苟不言,吾家實不敢留此客。」因東南軍興,京師禁令森嚴,不知來歷之客,往往貽禍故也。崔始泄其隱,叮嚀秘勿宣。母不覺吐舌,願守崔戒。旋語四女,四女亦驚喜各半,媚狎備至。

  上三日不返,緹騎偵知之,環牆外擊柝以護駕,諸近臣有馳至欲進諫者。崔乃力勸上歸,且曰:「上第返圓明園,奴婢于三日內必移植此姐妹花于園中。久留此恐有變,則事反難成矣。」上頷之,欲行,既而顧謂崔曰:「慎勿置園中,西宮妒甚,前日已有好人為所斃矣。」崔曰:「無害。奴才自有安插處,不勞聖上過慮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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