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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(1)


  孫堅母妊堅之時,夢腸出繞腰,有一童女負之,繞吳閶門外,又授以芳茅一莖。童女語曰:「此善祥也,必生才雄之子。今賜母以土,王於翼、軫之地,鼎足於天下。百年中應於異寶授於人也。」

  語畢而覺,日起筮之。筮者曰:「所夢童女負母繞閶門,是太白之精,感化來夢。」夫帝王之興,必有神跡自表,白氣者,金色。及吳滅而踐晉祚,夢之征焉。

  錄曰:按《吳書》雲:「孫堅母懷堅之時,夢腸出繞閶門。」與王之說為異。夫西方金位,以葉晉德,興亡之兆,後而效焉。蓋表吳亡而授晉也。夫六夢八征,著明《周易》,授蘭懷日,事類而非。及吳氏之興年,嘉禾之號,芳茅之征信矣。至晉太康元年,孫皓送六金璽雲:「時無玉工,故以金為印璽。」夫孫氏擅割江東,包卷百越,吞席漢陽,威惕中夏,富強之業,三雄比盛。時有未賓而兵戈歲起,每梗心於邛蜀,憤慨于燕魏,四方未夷,有事征伐,因之以師旅,遵之以儉素,去其游侈之費,塞茲雕靡之塗,不欲使四方民勞,非無玉工也。固能輕彼池山,賤斯棘實,漢鄙盈車之屑,燕棄璞於衡廡,沉河底穀,義昭攸古,務崇儉約,豈非高歟!及乎吳亡時,以六代金璽歸晉,堅母之夢驗矣。

  吳主趙夫人,丞相達之妹。善畫,巧妙無雙,能於指間以彩絲織雲霞龍蛇之錦,大則盈尺,小則方寸,宮中謂之「機絕」。孫權常歎魏、蜀未夷,軍旅之隙,思得善畫者使圖山川地勢軍陣之像。達乃進其妹。權使寫九州方嶽之勢。夫人曰:「丹青之色,甚易歇滅,不可久寶;妾能刺繡,列國方帛之上,寫以五嶽河海城邑行陣之形。」既成,乃進于吳主,時人謂之「針絕」。雖棘刺木猴,雲梯飛(玄鳥),無過此麗也。權居昭陽宮,倦暑,乃褰紫綃之帷,夫人曰:「此不足貴也。」

  權使夫人指其意思焉。答曰:「妾欲窮慮盡思,能使下綃帷而清風自入,視外無有蔽礙,列侍者飄然自涼,若馭風而行也。」權稱善。夫人乃析發,以神膠續之。神膠出郁夷國,接弓弩之斷弦,百斷百續也。乃織為羅縠,累月而成,裁為幔,內外視之,飄飄如煙氣輕動,而房內自涼。

  時權常在軍旅,每以此幔自隨,以為征幕。舒之則廣縱一丈,卷之則可納於枕中,時人謂之「絲絕」。故吳有「三絕」,四海無儔其妙。後有貪寵求媚者,言夫人幻耀于人主,因而致退黜。雖見疑墜,猶存錄其巧工。吳亡,不知所在。

  吳主潘夫人,父坐法,夫人輸入織室,容態少儔,為江東絕色。同幽者百餘人,謂夫人為神女,敬而遠之。有司聞于吳主,使圖其容貌。夫人憂戚不食,減瘦改形。工人寫其真狀以進,吳主見而喜悅,以虎魄如意撫按即折。嗟曰:「此神女也,愁貌尚能惑人,況在歡樂!」

  乃命雕輪就織室,納于後宮,果以姿色見寵。每以夫人游昭宣之台,志意幸愜,既盡酣醉,唾於玉壺中,使侍婢瀉於台下,得火齊指環,即掛石榴枝上,因其處起台,名曰環榴台。時有諫者雲:「今吳、蜀爭雄,『還劉』之名,將為妖矣!」

  權乃翻其名曰榴環台。又與夫人游釣台,得大魚。王大喜,夫人曰:「昔聞泣魚,今乃為喜,有喜必憂,以為深戒!」至於末年,漸相譖毀,稍見離退。時人謂「夫人知幾其神」。吳主於是罷宴,夫人果見棄逐。釣台基今尚存焉。

  錄曰:趙、潘二夫人,妍明伎藝,婉孌通神,抑亦漢遊洛妃之儔,荊巫雲雨之類;而能避妖幸之嬖,睹進退之機。夫盈則有虧,道有崇替,居盛必衰,理固明矣。語乎榮悴,譬諸草木,華落張弛,勢之必然。巧言萋斐,前王之所信惑。是以申、褒見列于前周,班、趙載詳於往漢。異代同聞,可為歎也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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