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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八


  王荊公天資孝友,俸祿入門,諸弟輒取以盡,不問。其子秀既長,專家政,則不然也。荊公諸弟皆有文學,安禮者字和甫,事神宗為右丞,氣豪玩世,在人主前不屈也。一日宰執同對,上有無人材之歎,左丞蒲宗孟對曰:「人材半為司馬光以邪說壞之。」上不語,正視宗孟久之。宗孟懼甚,無以為容。上複曰:「蒲宗孟乃不取司馬光耶?司馬光者未論別事,只辭樞密一節,朕自即位以來,唯見此一人。他人則雖迫之使去,亦不肯矣。」又因泛論古今人物,宗孟盛稱揚雄之賢,上作色而言曰:「揚雄著《劇秦美新》,不佳也。」

  上不樂。宗孟又因奏書請官屬恩,上曰:「所修書謬甚,無恩。」宗孟又引例書局、儀鸞司等當賜帛,上以小故未答。安禮進曰:「修書謬,儀鸞司者恐不預。」上為之笑。罷朝,安禮戲宗孟曰:「揚雄為公坐累矣。」方蘇子瞻下禦史獄,小人勸上殺之,安禮言其不可。安國者字平甫,尤正直有文。一日,荊公與呂惠卿論新法,平甫吹笛于內,荊公遣人諭曰:「請學士放鄭聲。」平甫即應曰:「願相公遠佞人。」惠卿深銜之。後荊公罷,竟為惠卿所陷,放歸田裡,卒以窮死。 雱者字元澤,性險惡,凡荊公所為不近人情者皆雱所教。

  呂惠卿輩奴事之。荊公置條例司,初用程顥伯淳為屬。伯淳賢士,一日盛暑,荊公與伯淳對語,雱者囚首跣足,手攜婦人冠以出,問荊公曰:「所言何事?」荊公曰:「以新法數為人沮,與程君議。」雱箕踞以坐,大言曰:「梟韓琦、富弼之頭於市,則新法行矣。」荊公遽曰:「兒誤矣。」伯淳正色曰:「方與參政論國事,子弟不可預,姑退。」雱不樂去。伯淳自此與荊公不合。祖宗之制,宰相之子無帶職者,神宗特命 雱為從官,然雱已病不能朝矣。雱死,荊公罷相,哀悼不忘,有「一日鳳鳥去,千年梁木摧」之詩,蓋以比孔子也。荊公在鐘山,嘗恍惚見雱荷鐵枷雱如重囚,荊公遂施所居半山園宅為寺,以薦其福。後荊公病瘡良苦,嘗語其侄曰:「亟焚吾所謂《日錄》者。」侄紿公,焚他書代之,公乃死。或雲又有所見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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