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晦庵答王子令二書


  予往年在廣中,有均平徭役,痛折豪右不禮答京官,不容生員,虐利膳錢等事,近複來邊,首飭邊牆壕塹數萬丈,次修築屯堡五百餘座,以及黜去贓貪老耄將佐等事,不過瑣瑣効職,亦所以扶植貧窮,保全地方之意。奈何得謗紛紛,莫能止息。雖間見奏牘,亦不能什一敷露,或付之呵呵,不則仰屋切歎而已。偶讀晦庵答王子令二書,乃知前人亦曾受此苦楚也。書曰:

  「示喻曲折,具曉所謂,但區區之意,初見彼間風俗,鄙陋污濁,上不知有禮法,下不知有條禁,其細民無知,猶或可憐,而號為士子者,恃強挾詐,靡所不為,其可疾為尤甚。故于此輩,苟得其情,則必痛治之,蓋惟恐其不嚴而無以警動於愚俗。至於廉退好修之士,柔良鰥寡之民,則未嘗以此加之也。細民藉藉,不知此意,妄生恐懼,而彼為士者,亦何遽至畏縮而不敢來相見乎?若果有之,即是其見識不高,趨向凡下,無以異於愚民,為政者亦安能每人而悅之哉!至如經界一事,固知不能無小擾,蓋驅田裡之民,使之隨官荷畚持鍤,揭竿引繩,以走于山林田畝之間,豈若其杜門安坐,飽食而嬉之為逸哉!但以為若不為此,則貧民受害無有已時,故忍而為之,庶其一勞而永逸耳。若一一恤此,必待其人人情願而後行之,則無時而可行矣。且如此間紹興年間正施行時,人人嗟怨,如在湯火之中,是時固目見之,亦以為非所當行,但訖事之後,田稅均齊,裡閭安靖,公私皆享其利,遂無一人以為非者,凡事亦要其久遠如何耳。但惜乎此事未及下手,而上下共以私意壞之,使人預憂其擾而不見其利,此則非熹之罪,而當世自有任其責者,尚何言哉!然當時若更施行,則其擾不但土封而已,不知噂遝又複如何也。若便指土封為擾,而謂經界之不善,則如子令者亦未究此利害也。桂林之行亦引此自列,然後得免,後世當有知此心者耳。」

  又一書雲:「所喻土封事,當時卻無人來論訴,亦無人仔細說及。熹又尋即去郡,故其事不及露,而失於究治耳。但如來諭所雲,所費不多,不能與之訟於官府,則其為害應亦不至太甚;但今已不行,無可得說,便且借此為話端而興謗議耳。若果盡行,則熹自料,雖使更用嚴刑峻法,此等小擾,亦恐終不能免,其謗必有大於此者,而如子令者亦將有番悔青苗之議矣。此可付一笑也。少時見所在立土封,皆為人題作李椿年墓,豈不知人之常情,惡勞喜逸,顧以為利害之實,有不得而避者耳。如禹治水,益焚山,周公驅猛獸,豈能不役人徒而坐致成功,想見當時亦必須有不樂者。但有見識人,須自見得利害之實,知其勞我者乃所以逸我,自不怨耳。子令議漢事甚熟,亦曾看漢高初定天下,蕭何大治宮室,又從婁敬說徙齊、楚大姓數十萬于長安,不知當時是費幾個土封底工夫,而不聞天下之不安,其於今日事勢何如也?」

  及考之與留丞相等數書內,拳拳切切及經界事,而竟以漳州進士吳禹圭等沮而罷。先生所以有伉拙奇蹇,一出而遭唐仲友,再出而遭林黃中,今又遭此吳禹圭,天實為之之歎。噫!好事難成,固亦久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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