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四朝聞見錄 | 上頁 下頁
又臣僚上言


  「臣至愚極陋,初乏寸長,陛下過聽,擢任言職。臣辭不獲命,黽勉就職,自量無以補報高天厚地之恩,惟遇事盡言,始為無負爾。臣今早立班,恭聽麻制,竊見太師韓侂胄罷平章軍國事,特進陳自強罷右丞相,奸人去國,公道開明,天下幸甚!社稷幸甚!然二人之罪重于邱山,罰未傷其毫毛,雖曰朝廷欲存體貌之禮,而罪大罰輕,公論沸然。臣職在言責,既有所聞,豈容緘默?請詳為陛下陳之。

  侂胄始以肺腑夤緣,置身閣職,典司賓贊之事,不過若此而已。光宗皇帝以父傳子,國朝之家法,陛下賢聖仁孝,親承大統,加以慈福太皇太后重幃之命,天命所歸,人心所向,臣子何功之有?侂胄乃以與聞內禪為功,竊取大權。自是以後,無複顧忌,童奴濫授以節鉞,嬖 幸竄籍于宮庭。創造亭館,震驚太廟之山;宴樂笑語,徹聞神禦之所。齒及路馬,禮所當誅;簡慢宗廟,罪宜萬死。其始也,朝廷施設,悉令稟命。

  其後托以台諫大臣之薦,盡取軍國之權,決之於已。且如御前金牌,祖宗專隸內侍省,而乃多自其私家發遣。至於調發人馬、軍期,並不奏知,此豈『征伐自天子出』之義?台諫侍從,惟意自用,不恤公議。親黨姻婭,躐取美官,不問流品。名器僭濫,動違成法。竊弄威柄,妄開邊隙。兵端一啟,南北生靈,強者殞於鋒刃,弱者填於溝壑。流離凍餓,骨肉離散。荊、襄、兩淮之地,暴屍盈野,號啼震天。軍需百端,科斂州縣,海內騷然。跡其罪狀,人忿神怒,覆載之所不容,國人皆曰可殺。

  而況陛下即位以來,以恭儉守己,以仁厚化民。無聲色玩好之娛,無燕游土木之費。凡可以裕民生、厚邦本者,無所不用其至。不惟人知之,天亦知之;不惟中國知之,四夷亦知之。自軍興以來,人情洶洶,物議沸騰。而侂胄鉗制中外,罔使陛下聞知。甚至宦官宮妾,亦其私人,莫敢為陛下言者。至如西蜀吳氏,世掌重兵,頃緣吳挺之死,朝廷取其兵柄,改畀他將,此為得策甚矣。

  侂胄與曦結為死黨,假之節鉞,複授以全蜀兵權。曦之叛逆,罪將誰歸?使曦不死,侂胄未可知也。人皆謂侂胄心無有極,數年之間,位極三台,列爵為王。外則專制東西二府之權,內則窺伺宮禁之嚴,奸心逆節,具有顯狀。縱使侂胄身膏斧鉞,猶有餘罪,況邊釁未解,朝廷倘不明正典刑,則何以昭國法?何以示敵人?何以謝天下?今誠取侂胄肆諸市朝,戮一人而千萬人獲安其生。

  況比者小使之遣,金使嘗以侂胄首謀為言,是金人亦知兵事之興,非出於陛下之意也。使誅侂胄,而敵不退聽,則我直而彼曲,我壯而彼老,自然人心振起,天意昭回。以此示敵,何敵不服?以此感人,何人不奮?臣尚慮議者謂國朝家法仁厚,大臣有罪,止於竄斥,未嘗誅戮。臣切謂侂胄非大臣比也。祖宗之法,位至平章軍國者,皆東班也。元勳一臣而後得有此,未有如侂胄,一介武弁,自環衛而知閤,自知閤而徑為平章太師者。若此,則破壞祖宗成法自侂胄始,乃亂法之奸臣,非朝廷之大臣也。

  侂胄既有非常之罪,當伏非常之誅,詎可以常典論哉!又竊見右丞相陳自強素行污濁,志益貪鄙,徒以貧賤私交,自一縣丞超遷越授,徑登宰輔。不思圖報陛下之恩,惟侂胄之意自徇。侂胄始雖怙權,猶奉內詞,凡所設施,尚關廟堂;自強巧為柔佞,上表力請平章軍國。侂胄驕心,乃貪榮而冒處;自強狡 訐,因藉庇以營私。驅虎狼為之前導,而狐狸舞於其後。自強之為己深矣!姑以大者言之:用兵一事,舉國以為不可,而自強曲為附和,力援私黨,佔據言路,以脅制天下之公議。

  至若縱容子弟,交通關節,饕餮無厭,皆臣所未暇言。獨其奸儉附麗,黷亂國經,較其罪惡,與侂胄相去無幾。臣愚,伏望陛下奮發威斷,將侂胄顯行誅戮,以正元惡之罪。其自強,亦乞追責遠竄,以為為臣不忠、朋奸誤國者之戒。謹錄奏聞,伏候敕旨。」

  貼黃:「照得韓侂胄久專國政,將朝廷府庫,視同私帑,公肆竊取,莫敢誰何。見今邊鄙軍費方殷,欲乞睿斷,將侂胄應有家財產業,盡行籍沒,拘入封樁庫,專備邊庭之用,仍不許諸處妄有支動。伏候敕旨。」

  十一月六日三省同奉聖旨:「韓侂胄除名,送吉陽軍安置。陳自強改送韶州安置。餘依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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