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潮汐


  海潮之說,有謂天河激湧,地機翕張,曰出海而衝擊,山為湧而濤隨,是皆穿鑿不根,與海鰍出入,神龍變化者等耳。至謂水隨月之盈虛,月周天而潮應,元氣與地浮沉,水往從月之理,捕風捉影,得此失彼,則又難免管窺外編之辯。獨《揮麈錄》所載燕肅《海潮論》、《輟耕錄》曆載宣昭《潮候說》,所見相同,義亦明白。但《潮論》宇多差舛,《潮說》句犯地有浮沉之辯,今並錄出,刪其繁文,釋其字義,注其訛處,使窮理者有可考焉。雖然,計其二文,乃于東南二海,浙江之潮,消長晨夕之故,似可謂得其旨矣。

  但《嶺外錄》雲:欽廉之潮,日止一潮;瓊海之潮,半月東流,半月西流,隨其長短之星,不系月之盛衰。《廣西志》又載:桂林府聖水岩則子時潮上,午時潮落,三五十年有一大潮。據此,則二說又難通矣。何也?水固有東西南北之分,元氣日月,抑豈有二者哉?故深遠難明者,不若近易可見。史氏伯璿一氣翕張之論,大為有理,但其曰:「氣即水之氣」似亦未當。余則隨辯於下,其曰大小早晚之未得者,餘複推其所以,故今先錄燕、宣二論於前,仍列史論並予一得之愚於底,以俟博識。

  燕肅曰:「大率元氣噓吸,天隨氣而漲斂,溟渤往來,潮順天而進退者也。以日者,重陽之母,陰生於陽,故潮附之於日也;月者,太陰之精,水屬陰,胡潮依之於月也。是故隨日而應月,依陰而附陽,盈於朔望,消於 朏魄,虛於兩弦,息於輝朒,故潮有大小焉。今起月朔夜半子時,平於地之子位四刻一十六分半,月離於日在地之辰,次日移三刻七十二分,對月到之位,以日臨之,次潮必應之,過月望複東行,潮附日而又西應之,至後朔子時四刻一十六分半,日月潮水亦俱復會於子位。於是知潮當附日而右旋,以月臨子午,潮必半矣;月在卯酉,汐必盡矣;或消息又少異,而進退盈虛終不失時,明矣。」

  又曰:「四海潮皆平漸,惟浙江濤至,則亙如山嶽,奮如雷霆,何也?或雲夾岸有山,南曰龕北曰赭,二山相對,謂之海門,岸狹勢逼,湧而為濤矣。若言岸勢逼,則東溟自定海吞余姚、奉化二江,侔之浙江,尤甚狹迫,潮來不聞波濤有聲耳。今觀浙江之口,起自纂風庭,北望嘉興大山,水闊二百餘裡,故海商舶船,怖于上氵單,惟泛余姚小江,易舟而浮運河,達于杭越矣。蓋以下有沙氵單南北亙之隔礙,洪波蹙遏,潮勢猛怒頓湧,聲勢激射,故起而為濤耳,非江山淺逼使之然也。」

  宣昭曰:「圓則之運,大氣舉之;方儀之靜,大水承之。氣有升降,地有浮沉,豈地謂哉!而潮汐生焉。月有盈虛,潮有起伏,故盈於朔望,虛於兩弦,息於輝朒,消於朏魄,而大小准焉。月者陰精,水之所生;日為陽宗,水之所從;故晝潮之期,日常加子;夜潮之候,月必在午,而晷刻定焉。卯酉之月,陰陽之交,故潮大於餘月。大樑、析木,河漢之津也。朔望之後,天地之變,故潮大於餘日。寒暑之大,建醜未也。一晦一明,再潮再汐;一朔一望,再虛再盈;天一地二之道也。月經于上,水緯於下,進退消長,相為生成,歷數可推,毫釐不爽,斯天地之至信,幽贊於神明,而古今不易者也。」

  史伯璿曰:「竊嘗上稽經典,下采輿言,似有以得其仿佛者,而未敢自以為是也。夫余氏候東南二海之潮,平于東者常先,平于南者常後,每于三時為差,不知其所以有先後者。殊不思潮之長落,不過以北水南水候之而已。是故北水南來則為長,南水北來則為落。是則潮之長,必自北而南也,然後知東南二海,潮候有不同者,以此而已。然猶未知潮之長,必自北而南者,又何故也。以愚度之,天以河圖示象于聖人,聖人以易象示教於天下,後世不信天與聖人,尚誰信哉?河圖以一六水居北,而後天八卦之方位,亦以坎為北方之卦,坎之象非水乎?

  是則北固水之定位也,潮之自北而南,豈必外此而他求哉!雖然,潮特有形之物,非有氣以運之,亦不能以自行也,氣即木之氣耳,。是故氣有翕張,則潮有長落。方其氣之始張於地,則水為氣所擁而南奔,是為潮長;張之極,則水益南而潮以平;張極而翕,翕則水北還而潮落矣;翕極複張,張極複翕,則潮又長而又落矣。氣之張於北也有定所,則潮之長也宜同時矣。是故東以平而南方生,南既平而東已落,東既落而北複生矣。氣之一翕一張,如迴圈然,無停機也;潮之一往一來,應期不爽,此理之常,無足怪者。

  區區愚見,僅止於此。至於潮有大小早晚之異,則未得其說,不敢以臆決也。無已,則故信與月相應之言可也。惟潮大卯酉之月,則終莫知其故,恐亦不過由於一氣之運而已,必深求其如何以質之,則鑿矣。」

  管見曰:人與天地,本同一體,但形勢有大小之分耳。即此喻彼,不辨自明,此史氏一氣之說,極為有理,但其未就人身思之,故曰大小、早晚、卯酉之月,不得其說。殊不思天地之大,非絲絲縷縷之可符,如水落三時之不同者是耳。且夫天地之有水,猶人之有血也,水由氣以往來於地,猶血之以氣往來於脈,皆一氣之所致也。故水有潮不潮者,如人身之血有行脈不行脈者:時刻之不爽者,即一息四至之期也;大小之不同者,即春弦夏洪之道也。日止於一潮,或半月東流,半月西流者,亦猶兩 蹻之與兩手,遲速大小,所見之不同也。

  是脈雖皆由於一身,而經絡所屬自異耳。概以論其理可也。深求所以,徒敝精神,豈特鑿也哉!至於潮必東起者,東乃生氣之方,陰陽之氣始於此也。百川之水盡赴於東,返本之義焉;如人身之氣血,必歸源於中焦,亦起於寅時生氣之際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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