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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神


  太和處士蕭曠,自洛東遊。至孝義館,夜憩於雙美亭。時月朗風清,曠善琴,遂取琴彈之。夜半,調甚苦。俄聞洛水之上,有長歎者,漸相逼,乃一美人。曠因舍琴而揖之,曰:「彼何人斯?」女曰:「洛浦神女。昔陳思王有賦。子不憶耶?」曠曰:「然。」曠又問曰:「或聞洛神,即甄皇后謝世。陳思王遇其魂於洛濱,遂為《感甄賦》,後覺事之不正,改為《洛神賦》,托意于宓妃,有之乎?」女曰:「妾即甄後也,為慕陳思王之才調,文帝怒而幽死。後精魂遇王洛水之上,敘其冤抑,因感而賦之。覺事不典,易其題。乃不謬矣!」

  俄有雙鬟持茵席,具酒肴而至,謂曠曰:「妾為袁家新婦時,性好鼓琴,每彈至《悲風》及《三峽流泉》,未嘗不盡夕而止。適聞君琴韻清雅,願一聽之。」曠乃彈《別鶴操》及《悲風》。神女長歎曰:「真蔡中郎之儔也!」問曠曰:「陳思王《洛神賦》如何?」曠曰:「真體物瀏湸,為昭明之精選耳!」女微笑曰:「狀妾之舉止,雲『翩若驚鴻,宛若游龍。』得無疏矣!」曠曰:「陳思王之精魂,今安在?」女曰:「現為遮須國王。」曠曰:「何為遮須國?」女曰:「劉聰子死而復生,語其父曰,有人告某雲,遮須國久無主,待汝父來作主。即此國是也。」俄有一青衣引一女曰:「織綃娘子至矣!」神女曰:「洛浦龍王之處女,善織綃于水府。適令召之爾!」曠因語織綃曰:「近日人世,或傳柳毅靈姻之事,有之乎?」女曰:「十得其四五耳!餘皆飾詞,不可惑也。」曠曰:「或聞龍畏鐵,有之乎?」女曰:「龍之神化,雖鐵石金玉,盡可透達,何獨畏鐵乎?畏者,蛟螭輩也。」談論良久,神女遂命左右傳觴敘語。情況昵洽,蘭豔動人,繾綣永夕。曠曰:「遇二仙娥於此,真所謂雙美亭也。」忽聞雞鳴,神女乃留詩曰:

  「玉筋凝腮憶魏宮,朱絲一弄洗清風。
  明晨追賞應愁寂,沙渚煙銷翠羽空。」

  織綃詩曰:

  「織綃泉底少歡娛,更勸蕭郎盡酒壺。
  愁見玉琴彈別鶴,又將清淚滴真珠。」

  曠答二女詩曰:

  「紅蘭吐豔間夭桃,自喜尋芳歎已遭。
  珠珮鵲橋從此斷,遙天空恨碧雲高。」

  神女遂出明珠翠羽二物,贈曠曰:「此乃陳思王賦雲『或采明珠,或拾翠羽』。故有斯贈,以成《洛神賦》之詠也。」龍女出輕綃一匹,贈曠曰:「若有胡人購之,非萬金不可。」神女曰:「君有奇骨,當出世。但淡味薄俗,清襟養真,妾當為陰助。」言訖,超然躡虛而去,無所睹矣+後曠寶其珠綃,多游嵩嶽。友人嘗遇之。今遁世不復見。

  甄後,失節婦耳。陳思王托言洛神,乃即真耶?生既鍾情于陳思,死後賞音于蕭曠。為神者,如是乎?必不然!必不然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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