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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斡父雜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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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熔,字斡父,號秋圃,合沙老儒也,余幼嘗師之。記誦甚精,著述不苟,潦倒餘六旬,僅以晚科主天臺黃岩學,期年而殂。餘嘗得其雜著數篇,議論皆有思致。今散亡之餘,僅存一二,懼複失墜,因錄之以著餘拳拳之懷。 《喻白蟻文》雲:「物之不靈,告以話言而弗聽,俗所謂對馬牛而誦經是已。雖然,群生之類,皆含佛性,皆具天機。百舌能語,白鷺能棋,伯牙弦清而魚聽,海翁機露而鷗疑,害稼之蝗知卓茂,害人之鱷識昌黎,若此之類,言可喻,理可化,安可例以馬牛而待之。況夫螻蟻至微,微而有知。自國於大槐以來,則有君臣尊卑。南柯一夢,言語與人通,井邑與人同。人但見其往來憧憧,而不知其市聲訌訌。固自有大小長幼之序,前呼後喚之響,默傳於寂然無嘩之中。一種俱白,號曰地虎,族類蕃昌,其來自古。賦性至巧,累土為室,有觜至剛,齧木為糧。吾嘗窺其窟穴矣,深閨邃閣,千門萬戶,離宮別館,複屋修廊。五裡短亭,十裡長亭,繚繞乎其甬道;五步一樓,十步一閣,玲瓏乎其蜂房。嗟爾之巧則巧矣,盛則盛矣,然卵生羽化,方孳育而未息,鑽椽穴柱,不盡嚼而不已。遂使修廊為之空洞,廣廈為之頹圮。夫人營創,亦雲難矣,上棟下宇,欲維安止,爾乃鳩居之而不恤,蠶食之而無恥,天下其寧有是理。餘備歷險阻,抽事生涯,造物者計尺寸而與之地,較錙銖而賦之財。苟作數椽,不擇美材,既杉欏之無有,惟梓松之是裁,正爾輩之所慕,逐馨香而俱來,苟能飽爾之口腹,豈不岌岌乎殆哉?雖然,爾形至微,性具五常;其居親親,無閨門同氣之鬥,近於仁;其行濟濟,有君子遜畔之風,近於禮;有事則同心協力,不約而競集,號令信也;未雨則含沙負土,先事而綢繆,智識靈也;其徒羽化,則空穴餞之於外,有同室之義也。既靈性之不泯,宜善言之可施,餘之諦創爾所見,餘之艱難爾宜知。今與爾畫地為界,自東至西十丈有奇,自南至北其數倍蓰,請種族類以他適,毋入範圍而肆窺。苟諄諄而莫聽,是對馬牛而誦經,其去畜類也幾希。以酒酹地,爾其知之。」 又效柳河東《三戒》作《三說》,其一日《福之馬嘉魚》,雲:「海有魚曰馬嘉,銀膚燕尾,大者視晬兒,臠,用火熏之可致遠,常淵潛不可捕。春夏乳子,則隨潮出波上,漁者用此時簾而取之。簾為疏目,廣袤數十尋,兩舟引張之,縋以鐵,下垂水底。魚過者,必鑽觸求進,愈觸愈束愈怒,則頰張鬣舒,鉤著其目,致不可脫。向使觸網而能退卻,則悠然逝矣。知進而不知退,用罹烹醢之酷,悲夫!」 《江淮之蜂蟹》雲:「淮北蜂毒,尾能殺人,江南蟹雄,螯堪敵虎;然取蜂兒者不論鬥,而捕蟹者未聞血指也。蜂窟于土或木石,人蹤跡得其處,則夜持烈炬臨之。蜂空群赴焰,盡殪,然後連房刳取。蟹處蒲葦間,一燈水滸,莫不郭索而來,悉可俯拾。惟知趨炎而不安其所,其隕也固宜。」 《蜀封溪之猩猩》雲:「猩猩人面能言笑,出蜀封溪山,或曰交趾。血以赭罽,色終使不渝。嗜酒喜屐,人以所嗜陳野外而聯絡之,伏伺其旁。猩猩見之,知為餌己,遂斥詈其人姓名,若祖父姓名,又且相戒毋墮奴輩計中,攜儔唾駡而去。去後複顧,因相謂曰:『盍試嘗之。』既而染指知味,則冥然忘夙戒,相與沾濡徑醉,相喜笑,取屐加足。伏發,往往顛連頓僕,掩群無遺。嗚呼!明知而明犯之,其愚又益甚矣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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