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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平襄州本末


  趙忠肅公方,開閫荊襄日久,軍民知其威聲。端平甲午冬,朝廷以其子范武仲為荊湖制置大使,鎮襄陽,蓋欲其紹世勳,作藩屏也。至郡,則倚王旻、樊文彬、李伯淵、黃國弼數人為腹心,朝夕酣狎,了無上下之序。民訟邊備,一切廢弛。且諸將不能協濟,反自相忌嫉。而一時幕府,亦袖手坐觀成敗而已。

  乙未五月,唐州守楊侁稟議,因言本州統制軍馬郭勝有異志。蓋楊、郭有隙非一日矣。楊之來,郭已疑之。及楊受犒歸,趙乃以檄召郭勝,於是郭之反謀始決。六月二日,趙下令以襄陽簿廳置勘院,將以勘郭勝也。先是,趙幕客蔣應符往司唐州,遂泄其謀于郭。初六日,乘楊侁朝拜天貺節,遂閉城,率眾射死侁於涼轎中。凡回易錢之在州者千余萬皆掠取之。且下令曰:「百姓及忠義軍大軍之屯戍在城者,皆不殺。」即密遣人求北援。

  初七日,反報至襄陽,時制閫諸客,方命妓宴趙楷于城西檀溪,趙忽急召兩制機議事,時趙括夫瑞州人,以制幹權,章清孫以襄ヘ權,始知唐州之事已泄。初八日,命忠衛都統江海領兵。初九日,先鋒行兵號二萬。又命隨州守臣全子才節制諸項捕賊軍馬,攝棗陽軍劉子澄策應,趙楷監軍。三人者,皆以西師之敗鐫責,趙欲于此立功,以為複官之地。

  七月二日,北軍至唐州、棗林,全、劉聞之遁去。先又調德安守王旻策援,亦不至,反俱以捷聞。全、王至襄,凡痛飲半月而回。既而探報益急,寇已半渡黃河。而王旻歸德安,以黃州克敵軍叛(即李藏器之軍留黃陂上者)德安境,遣人招納四千八百餘人,意欲阻撓淮西制帥楊恢,趙欣然從之。九月十日,聞王旻帶所納叛軍來,襄人疑其反覆不常,而末如之何。趙忽令諸門不許出一人一擔,而所置緝捕司帶行人孫山等察探,變是為非,於是襄人愈側足矣。二十三日,棗陽告急,趙複不遣援兵。自此,京西諸郡俱叛。十一月一日,北軍首領倴盞,至襄陽江北對壘,不戰而敗。遣李師古持書與趙,趙不啟封,焚之。十一日,北哨入南關,即追逐,斬守關趙寧以徇。十九日,北騎至襄陽城下,約六、七千人,下寨于檀溪山。二十日,戰於上閘口。餘哲軍敗,喪數千人,再戰,勝之。二十一日,北軍始退。十二月,北軍自峽州回,戰于江北樊城。我師少勝,則以大捷聞。

  自十月初,下令清野,凡襄四境民居竹木無孑遺。至是,物價踴貴,諸將日飲。亡何,用散樂段得仙者佐歡,繞城躍馬,殊不介意。二月五日,始遣王旻帶克敵軍往均州光化軍巡邏,逗遛不進,僅至小樊,乃以收復兩郡捷聞。

  是日,朝廷遣鎮江都統李虎,號無敵軍,偕光州都統王福所部軍,至襄策應,而克敵軍不能自安矣,趙遂急遣王曼避之。趙出城迓虎,虎傳朝廷宣諭之命,趙涕泣謝恩。乃對虎慷慨,共釂十餘大觥以歸。無敵軍即宣言欲剿除克敵,雲:「不因你瞞番人在此,如何我瞞四千里路來。」十四日,王旻回,趙令戍郢州,旻恃平日媟狎,不從,必欲入城。十六日,下令大宴,犒諸制領。於是克敵愈疑,公出怨言,襄人愈皇皇矣。有以其言密告趙內機檢者(趙之侄),宴遂中止。二十日,止宴李虎、王旻、王福、楊茂先、李伯淵、黃國弼、夏全於府,大醉極歡,達旦而罷。二十一日,克敵軍往南門燒紙,蓋合謀也。夜三鼓,縱火於市東竹竿巷口,及于諸處縱火發喊,搶入制府轅門,為門內軍射殺二人,複至東市劫掠,擐甲露刃,不許救撲。至二十三日火方熄。趙帥于南門城上,呼王旻詰問,李虎適在旁,雲:「好斬。」言未脫口,而旻首已斷,身皆分裂矣。趙遂下令,凡背心有紅月號者,皆斬,克敵軍號也。於是刀刃亂下,死者多無辜,然叛軍未盡剿也。未時,火複自南門起,凡官民之居,一爇而空。漕使李伯度、教官羅叔度兩家避難東城上,亦為叛軍焚殺。二十三日,遣李伯淵往江北剿殺叛軍,未回,克敵軍遂殺其家,因乘亂劫掠民居尤酷。趙帥於是先焚其父威惠廟,遂同李虎、黃國弼、夏全及回回四人,潛出西門,失去制司印。城中久之方覺,遂皆狼狽奔逃而出矣。

  是日,江北忠衛軍亦反。趙至荊州,複遣都統江海戍荊門。有軍校獲制司印來獻,趙補以統領之職。是時叛亂相仍,趙乃嚴刑以安反側。於教場後掘地,方三丈,深二丈。以石作窗為地牢,上覆以土,下施杻械,懸梯而下,以准遣胡翀主之。

  大抵襄州之禍,萌于趙武仲之來,成于王旻招納克敵軍,激于李虎無敵軍之至。自岳武穆收復,凡一百三十年,生聚繁庶,不減昔日。城池高深,甲於西陲。一旦灰燼,禍至慘也。

  先是郡廳相對,有雅歌樓,雄麗特甚。一日,趙方坐衙,忽睹樓中妓女人物,雜還宴飲。趙怒,以為僚屬置宴,略不避忌。亟遣人覘之,則樓門扃鎖甚嚴,凝塵滿室,識者已疑其不祥。章叔恭時為倅,一夕,坐中堂閱案牘,至夜分,忽若有人自後呼之曰:「快去!快去!此地不久也。」心疑之而未深信,越月而亂作。益知禍患有定數,鬼神固已先知矣。此事皆章叔恭得之目擊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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