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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複賁越南使記


  乾隆間征越南,擬治阮光平篡弑之罪,複黎氏社稷。會王師大敗于富良江,阮光平懼中朝大舉復仇,遂卑詞乞降。帝因彼既勝而降,遂亦許之。於是加封號,揮宸翰,恩禮稠疊。及光平來朝,複賜宴賜詩,賜遊三海,待以隆禮。光平歸國,仍複不靖,時以我國沿海盜舟供其指使,劫奪商民,且封海盜為提督總兵諸官,海疆官吏無可如何。黎氏殘裔歸國後,複為阮光平所殲,中朝亦不過問。至同治間,法人開殖民地至越南,見其地勢沿海,土肥人蠢,思久據之,始而通商,繼漸逼入內地。

  時越南王告急於中國之書不知凡幾矣。朝命李文忠派員前往,偵探實情。令下,無人應者。有桐城馬複賁者,以應試不第,依其兄居天津,兄為操江練船管駕官,忠裔也。複賁請于兄,願應募往,兄遂為介紹于文忠。文忠大喜,許以歸來後,必專折以薦,惟此時亦宜有職銜,乃立畀雙月候選同知執照以行。此光緒七年事。複賁少有大志,好酒任俠,弛斥不羈,好讀書而不工舉業,嘗作乘風破浪之想,此行而願遂矣。其行程由內地廣西出鎮南關,終日行深箐密林中,虎狼之叫嗥,瘴癘之惡毒,一無所恐,隨役死二人,而複賁且無恙也。既間關至越南,達中朝君相意旨,留其國者二年。於八年壬午冬,伴越南二使一范姓一阮姓者來天津乞援師。文忠卻其請,而越遂亡。

  文忠旋丁內艱,朝命合肥張樹聲署直督,文忠以複賁屬之,張已奏請以五品京堂用。已屬稿矣,會有譖複賁于張者,言其酗酒狎妓事,遂不果薦,僅以同知終。文忠複蒞,亦無如何矣。

  嘻!以複賁之勇俠,使將一軍,頗足以伍絳、灌,惜不遇知己,奈何!其在越南時,有致友人書一通,茲錄之以證當年之實事焉。書雲:越土之廣古交阯無是也,實由乾隆中兼併占城、真臘二國而然。自是分為南北二圻。乃得之未久,而南圻極南海濱沃壤,為法人侵佔。同治十二年,法商以運械往雲南,道出北圻東京,羨其地之富,乘間攻取。法以數十人之力,數日之中,連下八省都會,越人無計禦侮。其時雲廣與越交界隙地,土匪出沒于深山密箐中,劫殺邊民。內有劉永福者,廣東欽州人,素梟桀,有越官與相識,遂招其拒法。法受創,與越人成約而罷。因其地形險阻,民心未附,法遂幡然變計,陽尊以虛名,而陰收其利,越人為其所愚。數年以來,察地撫民,根深蒂固,一二年前,時有侵侮之事。越人噬臍莫及,複欲乞援於朝廷,而私與法人立藥一節,顯背國法,自知未能蒙允,忍而不發,以至於今。

  劉永福自助越人擊退法兵後,該國授為三省提督,駐紥宣光一帶,設關徵稅,裕餉練兵,雖未必忠於越人,而仇視法人,實其本願。雲南自普洱、臨安東至開化各府,皆與越交界。萬山重疊,路極崎嶇,內有大河三:一由蒙化東南流曆元江、臨安至蒙自境入越界,名元江,下流名洮江,東流六百里,曆越之宣光、興化、山西各省至其東京;一由蒙化南流,名李仙江,又名把邊江,曆普洱、思茅南入越之興化省,折而東流七百里,名陀江,亦至東京,北與洮江會;一由開化南流入安平,入越界下流,名宣江,曆越之宣光山南流四百余裡至東京。三江總匯,名為富良江,一名珥河。

  又東南流三百餘裡,分為數十派,瀠洄而東入於海,此地形之大略也。劉永福所駐之地,即洮江中流,雲、越交界要隘。法之圖越也,實意在雲南礦產之富,若越之東京,則早已在其掌握中矣。第因永福積仇,扼守中路,道阻不通。從前法、越約中,原載明通商中國雲南一節,今法人以永福即為越官,礙其通商之路,即系越人背約。去年八九月間,法人定議先攻越南,故賁於十一月奉差赴越,傳語國王,留其都城二十日,反復筆談數萬言。今年三月初八日,法陡興兵將東京攻破。其時賁適在彼,身入其中,彼此商辦,法人亦知理屈,仍將城池交還越人。賁即飛請速派大員來此,大可補救。適合肥丁艱,張公置任,遂將此事束之高閣雲。

  據余聞人言,劉永福之棄越投清,亦複賁之計畫,嘗詢之,而彼不承認也。嗟乎!以酗酒狎妓之微嫌,遂沒其困苦艱難之功業,中朝之賞罰不均,於此可見一斑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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