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庫兵肛門納銀


  予初至京師,聞光景卿戶部言戶部銀庫庫兵事,不禁狂噱,竊以景卿之言為太甚,及目睹始知之。戶部各差以銀庫郎中為最優,三年一任,任滿,貪者可余二十萬,至廉者亦能餘十萬。

  其下司庫書役人等,無不肥美。皆滿缺,無一漢人也。其中尤以庫兵一項為諸役冠,亦三年更替,亦皆滿人,雖有漢人亦必冒滿名,役滿人可余三四萬金不等。每屆點派時,行賄于滿尚書及尚書左右,一兵須費六七千金。賄托既定,然後滿尚書坐大堂,如演戲然,唱名派充,派畢,眾兵稽顙謝。一兵出,必有拳師數人圍護之,恐人劫也。蓋無力行賄之兵以及地榻等麇集數十人于大堂階下,見兵出,即乘其不備劫之去,囚於家,並不加害,或三日,或五七日,必使誤卯期而後釋。蓋一誤卯,即須另點矣。被劫者,必多方關說,贈以數千金始己。景濂為戶尚時,正點派間,忽一兵為人劫去,景熟視若無睹,不敢發一言也。即退堂傳諭明日重點,蓋為被劫者轉圜地也。每三年一次,僅四十人。既上卯,則逢開庫日即入庫服搬運之役矣。

  每月開庫堂期九次,又有加班堂期多少不等,計月總有十四五次,或收或放,出入累千萬。每一兵月不過輪班三四期,每期出入庫內外者,多則七八次,少亦三四次,每次夾帶即以五十兩計,若四次亦二百矣。月輪三期,亦六百矣,而況決不止此也。庫兵入庫,無論寒暑皆裸體,由堂官公案前魚貫入,入庫後,內有官制之衣褲取而著之。搬運力乏,可出而稍憩,出則仍赤身至公案前,兩臂平張,露兩脅,胯亦微蹭,更張口作聲如鵝鳴然,然後至彼等休憩室焉。所盜之銀則藏肛門中而出。聞之此中高手,每次能夾江西圓錠十枚,則百金矣。予轉餉入戶部時,見庫門前一矢地有小屋一間,裱糊工整,門戶嚴密,距窗二尺皆以木柵圍之。初以為必堂司官休息地,而敦知不然,乃庫兵脫衣卸贓之地,故四圍以木柵護之,防人近窗窺伺也。

  為數既多,其運出之法更巧。蓋京師甚囂塵上,每逢庫期,必備清水灑塵,庫兵乃置夾底水桶,藏銀於中,俟堂官散後,從容挑桶而出。祁文恪世長署戶尚時,忽見一桶底脫而銀出,不能不問,隨即鎖拿庫兵數人,將於次日奏參嚴訊。人謂之曰:「爾將興大獄乎?爾不顧身家性命乎?無論大獄不可興,即若輩皆亡命徒,拚出一人認死罪,而半夜刺公,公何處呼冤者!」

  文恪乃含糊了事。噫,異哉!相傳庫兵之業,各世其家。年少時,須覓嫪毐之具而淫之,繼則用雞卵裹麻油探討之,以次易鴨易鵝,久之門戶加大矣,更用鐵丸塞之,能塞十兩重之鐵丸十枚,則百金不難矣。十枚者甚鮮,六七枚者則普通之塞也。

  故凡庫兵所盜,皆江西錠為多,江西錠光滑無棱,俗所謂粉潑錠是也。其肛之嫩者,則用豬脬浸濕,裹銀而塞之。故庫兵至老年,無不患脫肛痔漏症,以其納銀太多也。予曾見庫兵赤身對堂官時,陰莖隨身而搖動,不禁大噱。竊以為國家事事講體統,此則成何體統!無怪外人聞之,圖於新聞以為笑柄也。前清財政之紊亂,即戶部銀庫可見,庫款出入但有大數而已,無一定確數也。若詢以今日放出若干,應存若干,則張口結舌不能對也。外省京餉至部驗收之日,有專司劈鞘之役。其人世役也,無論堅極之鞘,三斧即開,劈至尾鞘,則手法顯矣。第三斧下,則銀四散如噴。蓋尾鞘之銀,所以備補平補色之用,或正項之零數,皆碎塊也。既四散噴出,則其手下人偽為揀拾之狀,悉舉而納之囊中。時予一家丁在側,適一塊飛至足邊,亦俯拾而納之靴中,出而權之得八兩。堂上亦如未見,蓋各省解餉皆有部費,多寡不等,費既納,即小有過失,無人挑剔矣。

  若領餉之費更甚于解餉,予曾代北洋綏鞏軍領餉一次,計十一萬有奇,納費千六百金,庫書允發山西寶銀五萬,俗謂之凹山西。蓋西銀為天下冠,每一寶中有黃金錢許。若不與此千六百金,則潮色低銀盡以付爾矣。庫書之權如此。吾故曰,清之亡,亡於內政之不修,不亡于新政之不善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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