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棍騙類5


  ◎錢豁五終身行騙

  常州東門外錢豁五,其名蓋數十易矣,至四十餘,乃以炳名捐官。幼聰敏,應童子試,列前茅者屢,而未售。比冠,善屬文,諳音樂。而負人數百金,苦無以償。鄰有金某者,多屋宇,前數進無人居,設客座而已。旁有角門,通小街,為行人往來處。自外覘之,則若入內宅者,不知中有通衢也。豁五至是忽有計。

  一日清晨,往大街皮肆,檢洋貂、猞猁等皮數十種,直千金,迭成包,呼其兩夥負之,雲隨至我家取值去。乃率之出東門,徑入金宅,巍然大家也。至第三進,廳事堂皇,陳設井井。豁五曰:「請少坐,我攜貨入,與主人觀,即以銀出耳。」

  二夥固不疑,授之。豁五乃肩其包,由角門去。二夥以為入內也,而豁五出矣。良久,呼之莫應。二夥大恐,至廳後大呼,應應者。及暮,金氏有人出閉戶,二夥大嘩,金茫然也。告以故,乃問攜包者自何處入,則指角門。金乃大笑,令出角門觀之,曰:「此通小街,小街而南即大街。伊自此南去,必疾行,殆至無錫矣。」二夥相顧,不能出一語,木立久,號咷去。

  豁五於是時預已買舟河下,出角門,徑入舟。一晝夜抵蘇,貨其物,獲數百金,挾資遊狹斜。不兩月,僅存數十金,乃謀他適。有族兄某客粵西,往投之,行事頗相類,而不及豁五之敏,且不學無術。豁五至,喜甚,令司筆劄,佐酬應。久之,而自立門戶,賃大廨,蓄群奴,凡公署靡不通,所帶頂,珊瑚以下靡不具,隨其時用之,脫騙撞哄無不至,獲多金。

  豁五乃入都,日遊金魚池、下窪子,資複盡,夤緣入山西侍郎姚某門。侍郎喜蓄優,皆蘇、揚俊童,延豁五主之,教之按拍。一日,侍郎與豁五夜宴,呼歌童侑酒。侍郎興發,擁豁五所最愛者,豁五不悅。侍郎固不知,益媟狎。豁五乃大怒曰:「吾人費幾許精神,教此上等色藝,未聞出一言謝,而乃恣意狼籍之,老西兒真蠢狗子。」侍郎亦大怒曰:「我費千萬金教歌舞,乃不許我偶一自娛。我延汝教之耳,竟為汝有耶?南蠻子真中山狼。」

  乃拳豁五。豁五方壯年,且曾習拳勇,奮臂敵之,毆侍郎,倒地昏暈,家人皆駭救,豁五乘間遁。侍郎主僕皆憤,伺豁五過,群毆之,至重傷。豁五乃為詞首諸通政司,言侍郎私蓄歌童,延我教歌,許我歲俸如幹金,數年不與,往索之,喝家人毆我,受重傷。

  驗之而信。通政司駭,呼侍郎家人問之,得實,乃謂家人曰:「此豈可上聞,汝主不惟去官,且罹重譴矣。」乃謀與和,令侍郎設席款豁五,議以所教全部優伶贈之。豁五曰:「我餬口於人者,豈能有此!無已,當並贈我以養優資。」侍郎唯唯,乃議贈數萬金,而豁五於是賃官房蓄樂部矣。

  不半載,豁五資複罄,優伶亦歸別主,乃出遊山左,夤緣與魯撫國泰之閽人交,往來甚密。適鄉人沈某為某邑宰,見豁五出入撫署,謀通關節。豁五曰:「中丞于黃白物,數見不鮮矣,所好者優伶。明府以數千金購而贈之,此我所能效力者,事半而功倍也。」

  沈信之,出金與豁五營辦。豁五以半市優伶,進之閽人,而自主之,往來益密。沈信之不疑,一日見國,啟曰:「卑職昨所進優伶,大人頗合意否?」國色然駭。沈以豁五介紹對,國更駭,訊閽人。閽人言固有南人錢豁五者,能書,奴才常召之辦筆墨事,其人能歌,不知其能騙也。國曰:「豈有能歌而不能騙者耶?」立發鎖封拘,而豁五已逸。追八十裡,始獲之,系之,責之,逐遞解回籍。

  中途遇雨,解差怒曰:「我等食官食無幾,頻受此苦役,衙門飯誠無味。」豁五乘機進言曰:「汝等為小差,誠苦,而我善脫騙,當亦聞之。我中途謀逸,汝等所不能防。第恐累汝等,故尚遲遲。」解者求免累,豁五曰:「汝等欲我不遁,此斷不能。為汝等計,不如從我遁,為我腹心手足,富貴可立致,與汝等共用之。我但騙他人,斷不騙腹心手足也,汝等以為何如?」解差相與謀,皆言我等家累有限,誠可致富貴,何樂而不從乎。乃脫其杻械,乘夜相率遁,游兩湖、江左,所至輒騙金為旅費。

  豁五聞鄉人某侍郎將視學江右,乃入豫章,賃大宅而居。某至,先交通其閽人左右及其輿夫,約以某日出,經豁五門,肩輿少停。豁五藍頂盛服出,向輿揖。某問何來,答為同鄉,自述姓名。某出輿扶之。豁五言此即敝寓,大人如不棄鄉人,敢奉一茶。某乃攜手入,則巍然大第,已肆筵設席,一呼百諾,曲意奉承。

  須臾,堂前設紅氍毹,伶人以劇單進矣。某言邂逅相逢,何遽爾爾。豁五言此乃晚所親教,尚未上場,大人為通省貴人,當先以為壽。某遜謝,實深愜所好。酒數巡,劇亦數出,呼二旦勸酒。某深好之,擁而加諸膝,乃大醉。酒闌劇止,某猶戀戀不能舍,豁五曰:「大人愛之,即令入署伺起居,可乎?」某大喜,攜之去。

  明日,某具彩觴候教帖邀豁五,由是往來頗密,通國皆知,謀關節者皆投豁五。豁五說某,某不肯,乃鉤通其左右及幕賓,出而招搖羅致之,獲金數萬。比某滿任去,而豁五金亦盡。

  豁五乃仍赴粵西,行其故智,而所為輒賣其兄,兄銜而絕之,人不覆信。謀他適,無資斧,乃覓得廣西巡撫官封,補綴之,裝以廢紙,粘以雞毛,自飾為郵遞人,背竹筒黃袱,取道東行,路給驛馬飯食,經湖北、江西,入浙江。至杭州,為役識破,白錢塘令。令執之,啟官封,廢紙存焉。訊之,錢雲:「我在廣西,欲歸而無資,聊假公以濟私耳,無他也。今欲罪我,我罪固無辭,第不利於四省官員,未知大吏能辦否?」

  令思其語誠然,且置之獄。時常州禦史蔣某在浙,聞其事,念其小有才,殺之可惜,乃為營脫之,薦入運使柴某幕,為司出納,又獲金十余萬,捐五品職,置田宅,且分潤其鄰里親串,人皆以為錢豁五不豁矣。柴為鹺使令某所構,坐大辟,株連及豁五,籍其資,鄰里親串皆被累,豁五發邊遠充軍。

  ◎飾為某王以行騙

  嘉慶初,某邸兼管戶部,偶以目疾乞假。時兩淮鹽院與揚州天寧寺僧善,一日,有貂纓狐裘口操京音者數人至寺,謂家主入都,道病,欲賃靜室養痾,房舍精潔,不計值也。乃辟方丈後精舍以館之。俄有四五人押行李,僕從十余輩簇擁一顯者,乘安輿入。

  僧出迎祗候,顯者不甚瞻顧,徑登殿禮佛,顧從人曰:「攜來繡幢,可施之。」眾荷一大木匣至,啟視,則陀羅錦繡諸佛菩薩像,點綴之樹石,皆綠松、珊瑚、珠寶鑲嵌而成,精巧絕倫,惟內府有之。顯者視懸幢畢,不交一語,惟入所賃屋以居焉。

  僧睹其狀異之,私詰從人,皆雲某省道員入覲者。然詞詭異,類王公,非尋常大員可比。居十餘日,寂不聲,日見紀綱入肆,購名畫及珍玩,約數萬金。有某肆送白如意一枝,索價千四百金,立售之。紀綱私扣六百,肆主不允,有口角,為顯者所聞,呼入,付以原值,慰遣之。命縛扣銀者,撻數百,逐之出。其人負傷詣僧,叩求曰:「作事一慎,為主人責逐。奈創劇,暫借一榻地調理,創平即行,荷德不淺也。」

  僧許之,以懷疑久,乘機研詰之,曰:「實不相欺,主人非他,某藩邸也。我為府中護衛齊某。主人奉命密查兩淮鹽務,故改裝寄居。」言訖,乃諄囑僧勿泄,泄則彼此虀粉矣。僧急白鹽政。鹽政固審某邸狀貌,又知其請假也,因偕僧赴寺,隔窗遙窺之。顯者方據案展帖作書,真某邸也。駭絕,不知所為:乃與僧懇齊。齊大驚,咎僧,鹽政為之力懇,齊曰:「餘已獲罪,無從著手。有張老公者,王所親信,試與婉商,或能為地。」

  乃倩僧代邀張至,至則窄音禿頷,儼然宦者。齊為述鹽政意,張變色,責齊曰:「汝真太不曉事,既以不慎獲戾,乃更欲陷我不測耶?」拂衣欲去。鹽政為之婉請再四,問意旨所在,張徐曰:「王已查明,鹽務有三害、五繆、十不可信之疏已具,當于覆命時面奏之。」遂朗誦疏稿,皆中時弊。

  鹽政色變,乞求營救。良久乃曰:「惟有一術,或可挽回。王昔年扈駕五台,曾許施鑄金羅漢十八尊。分府以來,庫藏時或匱乏,公能具此以了夙願,王必德公。」鹽政大喜,徧市金十余萬兩,蘇、揚為空。未幾,王登舟,鹽政尾其後,皆張居間為之關說,送之渡黃河始返。閱邸抄,則王已銷假,無日不召見矣。

  ◎僧以佛將出地行騙

  嘉慶時,京師正陽門外有枯寺僧,黠甚。某年除夕,掘地深丈許,儲黃豆百餘甕,上置釋迦像,密灌以水,使其迸發。元旦,播謠於眾,謂夢一佛將出地,眾惑其言。翌日視之,則螺髻翹然露矣。

  未幾,全身皆現。士女羅拜,歡聲雷動,僧斂錢無算。陸眉生時為給諫,聞其事,乘輿往,曳佛責之數十,泥猶濕也。驅僧出,封其寺。是年,尹杏農侍禦深夜巡城,相傳有山西鬼呼冤事。都人士為撰章回小說一回,其目錄曰:「尹杏農大街遇鬼,陸眉生小廟拿神。」

  ◎陳譚以鴉片騙某千總

  道光時,煙禁甚嚴。廣州嗜煙者眾,西關千總某藉以漁利,所得不貲。有無賴陳譚者,善以詐欺取人財,即賃屋居之,與千總對門,每出入,必輿馬。從以豪僕三五,賓客雜遝,日集於堂,人皆以為巨室也。一日,忽有一僕受撻,創甚。僕潛出,怨詈其主而私告千總曰:「吾以小不謹為主人所撲,然吾主人實犯大罪,而猶作威作福至於如此,君謂何如?」千總曰:「子之主人犯何罪乎?」僕曰:「今姑言之,吸鴉片煙也。」千總曰:「有證乎?」僕曰:「長日不吸,漏三下,始吸之。」

  千總至是默計生財之時至矣,乃以言餂僕曰:「吾奉上官之命禁吸煙,若獲其證,當酬汝百金,惟須為我前導。」僕諾,因于夜深時密捕之。僕引千總往,從以數兵,一擁入,陳遂被捕,並挈其槍燈以往。陳至千總署,即大笑曰:「來此大佳,不去矣。」千總曰:「子為誰?」陳曰:「子不識我為陳譚耶?」千總曰:「咄,有證在,子何言!」陳即取槍擲之地,曰:「且視之,此亦足為據耶?」千總乃諦審槍之斗門,則在竹節下,不可吸,至是而始知為所紿,深自引咎,令陳歸。陳不可,千總乃出金為謝,遂挾以歸。

  ◎騙煙土

  某甲至漆肆購生漆十兩,付以銀一兩票,雲:「汝持往照票,少頃即來取也。」遂複購鴉片煙土十兩七錢,使土肆人隨往漆肆。此人即問漆肆夥曰:「票已照乎?」曰:「然。」又曰:「十兩漆乎?」曰:「然,十兩漆。」曰:「然則付彼可矣。」遂揚長去。

  已而漆肆夥持生漆出,土肆人駭曰:「此人購十兩七錢煙土,而雲土價由汝處付,何乃以此畀我?且彼不適言照票乎?」漆肆夥亦詫曰:「彼購吾肆生漆而付銀一兩之票,吾知付汝生漆耳,安知其它!」二人相爭久之,始知均被騙矣。

  ◎冒充吳甄甫之猶子

  吳甄甫中丞開府西江時,有一人自稱為其猶子,至九江,謁守令,留數日。臨行,德化令致贐儀二十金,乃周曆各邑月餘。至永豐,邑令慶書五為吳主會試時所取士,延之入署,盤桓二十餘日,贈以四十金,雇肩輿送之行,設酒餞別。

  方歡飲間,適德化令以中丞猶子過境,約計到省之期,馳稟道歉,吳以無其事,意必轉投他邑,飛檄通省獲辦。文至,家人托故請慶出席,入內呈文,閱之,慶先拘其僕,訊之良是,乃就席上縶之。後擬城旦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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