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盜賊類12


  ◎刀客竊印

  山東多刀客,往往禦人於國門之外,然矯健絕倫者,亦不多覯。咸豐時,登州某縣有刀客某,猱捷迅速,垣壁所不能隔。其友某,有技,與之相埒,亦刀客也。刀客犯案累累,官府購之急,則逃至汴,充捕役,凡案情重大非弋獲不可者,恒責之。某夜,撫院忽失印,即令緝之。某奉命躊躇,知為巨賊,密索諸城內外,凡城垣之上,樓房之脊,以及船桅、旗竿之顛,搜之幾徧。

  一夜,至城東北鐵塔旁,見有人自頂下,瞬息無蹤。因超越而上,伏候之。須臾,其人返,相視驚喜,則友也。與敘間闊,並詢竊印故。友曰:「吾來尋君,思非此不能速遇,且將一試技能,使知吾輩中大有人耳。兄曷偕我去,何充此齷齪捕,受官府惡氣耶?」某然之,反撫印,偕友行。撫窮緝之,渺矣。

  ◎呂二改行致富

  呂二,賊之雄也,不知所從來,或曰湘人,或曰鄂人,或曰皖人。其蹤跡以皖城為多,凡江湖流竊來皖者,必呂允,始可施其技。其竊也,禁用暴力,雖攜械,當破獲之際,務以智自脫,否則寧弭首受縛,不得傷人。

  歙有曹某,其大弟子也,能傳其術。邑之富人方迎娶,奩具極豐,呂與曹及其它一人往,雜眾中為偽覯者。入其室,使一人手布包走,且呼曰:「賊,賊!」布包者,其所早備以為囮,中敝衣數件,無他物也。眾人驚起競逐之。其人行甚疾,眾追稍遠,曹則盡卷幾案鋪陳一切,乘間分塞來賓所乘輿之底。眾追得之,審其非,釋令去。歸而陳設不見,皆大駭。方紛亂間,曹與呂又盡竊其首飾之貴重者去矣。久之,亂定,始覺,已不可追。

  呂之教人,分別門類,鑽穴者,踰牆者,剪綹者,探鑰者,各以類相從。其避光匿影、絕聲滅跡之法,暇日輒為其徒口講指畫。晚年洗手,不復為此,亦戒曹令自懲毖,曹不能從。呂六十余,乃經商於外,七十四始還皖,富已不貲,人已不復知其向為賊矣。

  一旦,忽柬招城中紳商農工有名者數百人飲宴,酒酣,出簿籍一,盡列諸人姓名,上書某若干,某若干,按籍付資。眾驚怪不受,呂笑曰:「我即向日之呂二也,擾諸君多矣,簿記具在。今行將就木,故躬行陶朱之術以贖前愆,此非盜泉也。今于諸君,本利皆清償,不更賷汙名入泉下,不亦善乎!諸君拒我,便非與人為善之義。」眾不得已受之。所余猶可萬金。歲余,呂疾,召其徒,舉餘款盡分授之,令各自謀生,毋更為此,遂卒。其徒得資,亦頗有改行者。而曹終不悔,後十年,斃於錢塘獄。

  ◎曾文正有珠被竊

  曾文正入覲,恩禮優渥,賜物累累稱異數,中有明珠一顆,綰以金絲,綴之項下,斯須不去。一日有燕會,賓客滿座,談次,或謂近日京中劇騙甚多,且其術至黠,不可捉摸,吾輩宜慎之。曾掀髯笑曰:「鼠輩伎倆,吾未之信。果能騙得乃公項下珠者,斯神技耳。雖然,吾知其無此術也。」

  越宿複入覲,乘肩輿入禁城。禁城地廣漠,一望可數裡許,于晨光熹微中,見有車遠至,一出一入,須臾已近。車中似一親貴,鬚眉殊軒爽,似曾相識,然實不知其為誰。曾出輿步行以示敬,親貴亦步行,忽揚聲曰:「爾非某某乎?」曾唯唯,卻立,似有所思。親貴前謂之曰:「二十年前某月日,曾與足下一面。當時足下無須,余方年少。今日相見,足下之須如許斑白,余亦於思爾爾矣。」

  言時,以指自捋其須,並引須與曾須相比。既而大笑,拱手遂去,曾亦登輿進。無何,朝罷歸,方欲解衣而明珠已不翼而飛矣。駭甚,徧索不得,始悟所遇者,剪綹賊也。又數日,應同鄉某禦史之約,赴戲園觀劇,顧曲者或木天名宿,或豪貴少年,座為之滿。劇將半,覺靴中似有不適,脫之,有物墮地,拾而視之,則曩日所失珠也。

  ◎爐坑內有賊自首

  周某家有菊,一日,閒步庭前而賞之,忽聞大呼曰:「有賊!」其聲暗嗚,如牛鳴盎中,舉家駭異。俄連呼不已,諦聽之,乃在廡下爐坑內。乃邀邏者來啟視,則儽然一餓夫,昂首長跪,自言為前夕乘闇闌入,匿于此,冀夜深出竊。

  不虞二更微雨,有人移醃虀兩甕置坑板上,遂不能出。尚冀雨霽移下,乃兩日不移,餓不可忍。自思出而被執,罪不過杖,不出則終為餓鬼,故反作聲自呼耳。

  ◎文淵閣書被竊

  文淵閣多藏書,每年伏日,例須曬書一次,十余日而畢。直閣事者不監視,供事下役輒竊之以鬻錢,惟所竊皆零本耳。

  ◎太和門庫物被竊

  太和門左有明庫六,歲派滿大臣二員,督率司官盤查一次。每查一次,即為其從人竊一次。其中一庫,皆簾幙衣履之屬,中有珠幔,寬長可八尺,為珍珠所穿,四圍以紅綠寶石間之,小者如綠豆,大者如龍眼核,線已朽敗,一抖晾,則珠紛紛落,必一一拾而裹之,記於簿,加印花焉,然已易為贗者矣。更有明萬曆宮人繡履七八箱,嵌珠如椒,皆假者。更有皮張庫,則皆鞹矣。至金庫、銀庫,則必歷年報空也。

  ◎庫丁竊銀

  戶部銀庫有庫丁,凡四十人。開庫之日為堂期,月九次,合加班之堂期計之,凡十餘次。每一丁,月有三四次可當值,出入累千萬,無不有所竊。三年滿役,除行賄滿尚書規費六七千金及保鏢費外,尚可余三四萬金。堂期入庫,四時均赤身,而滿尚書公案魚貫而入,取官制衣褲著之。運銀疲乏,可出而小憩。其複入也,仍裸而至公案前,張兩臂,露兩脅,胯亦微彎,更開口作聲,以示全體無夾帶也。

  然所竊之銀,則在肛門中,人不及察也。聞業此者,先以鴿卵出入肛門,以次而易雞卵、鴨卵、鵝卵,均澤以油。久之,更塞以重十兩之鐵丸六七枚,則每次塞銀時,至少可五十兩矣。又有一法,則藏銀於夾底水桶。蓋京師街衢多塵,堂期必備清水灑路,庫丁乃於桶底加板一層,銀入其中,俟堂官散,即從容擔之而出。

  ◎賊竊國璽

  皇帝有傳國璽,而又有國寶,存庋奉天大內者,亦數十計。同治時,重修玉牒成。先一日,由內閣恭請禦璽,以備鈐用。滿學士某實司之,驗視無誤,即藏之庫中,且閉戶而下鍵焉。時滿大學士為寶文靖公鋆及靈某。靈時已回第,忽急趨入閣,召某而謂之曰:「所藏之寶,盍再視之。」

  某如命而往,庫門之封識宛然,及逐一啟驗,則皇帝親親之寶,已不翼而飛矣。某惶急覆命,寶聞之,亦不知所出,且欲即時奏聞請旨。靈止之,手百金之銀票與某曰:「置匣中,明日當有驗,第勿聲張。」及歸家,一夕目不交睫。未明入直,急啟匣審視,則玉寶在其中,而銀票渺然矣。

  ◎李某遇鐵算盤

  江西李某以貿易往來蘇、杭,亦老於江湖者也。嘗自杭州歸,中途有少年求載,同舟者鹹拒之。李見其衣服襤褸,躑躅江岸,心憐之,語同舟者曰:「孤客無歸,大可憐憫,何惜此一席地乎!」乃招之登舟。至常山,將舍舟而陸,少年顧諸客曰:「萍水相逢,幸附驥尾,今將分手,頗思一盡微意,供諸君一飽,願聞所嗜。」諸客曰:「昨過某處,見市中饅頭頗佳,今思之,食指猶動。既承雅意,得此足矣,他不敢請。」

  時距其地已遠,諸客姑以此難之,且知其貧,必不能辦之。少年曰:「可。」乃還至其所臥處,蒙被而臥。眾呼之,曰:「毋擾清夢。」眾曰:「吾曹饑矣,饅頭安在?」曰:「諸君何汲汲若是,頃方起餿裹餡耳。」臥如故。久之,覺熱氣縷縷,自其被中出,眾異焉。或曰:「此渴睡漢鼻息耳。」俄少年起曰:「饅頭出籠矣。」發其衾,累累者皆是也。眾客飽啖,鹹果其腹,異而叩其術,笑不言。

  食已,登陸,獨約李會於三裡外。李至,少年已先在,出數紙為贈。視之,自玉山至李之鄉里止,一路舟車,悉為代雇,此則各牙行之票據也。李怪問之,少年曰:「不敢相欺,某乃江湖所謂鐵算盤者也。不必探囊胠篋,而能以術取人財。舟中諸客所齎,已各分其半矣。以君長者,故絲毫未取,且為君代雇舟車以報厚意。」

  李大驚,又甚感之,再三致謝。少年曰:「舟車之費,皆取之諸客,何謝焉!」李曰:「相距且數百里,何能咄嗟而辦?」少年曰:「我輩於千裡外物,不難立致,況數百里,直咫尺耳。」又謂李曰:「江湖間如我輩者不少,君此後橐中宜置五穀少許,或官府印花,方不為術士所算也。」遂別李而去。李持票據示牙行,無不合契,沿途舟車悉應付如數。

  ◎襄河上下游多女賊

  襄河上下游多女賊,行旅苦之。山陰某遊幕陝省,以事南旋,溯襄而下,有同行船十餘艘,魚貫而進,守望相助。一夕,入鄂境,叢山峻嶺,四無人煙,以時晏不復前,遂泊于中流。每五六艘駢列,聯以巨纜,兩端距岸各數丈。夜闌,諸人以倦而睡,某以吸鴉片煙未寢,鬥聞呀然一聲,出自鄰舟,亟起依窗而矚,但見月明水靜,一黑影向叢山飛去,霎時已失。舟人紛覓無獲,某亦手持水煙管過鄰舟問訊。

  鄰舟一武弁,鬚眉偉然,歎曰:「作客大不易,此間素號匪藪,雖萬山峻拔,上幹雲霄,飛鳥不至,罔論人跡,而實為宵小之安樂窩。舟泊中流,餘竊惴惴。三更後,萬籟俱寂,猶嘿然危坐,旋覺舟微震,知有異,乃以藏文憑之小箱置枕旁,薦刀假寐。賊先登君舟,見君未眠,乃過餘舟。聞餘鼾聲大作,啟門徑入,以手攫箱。餘遽躍起,出其不意,揮刀擊之,賊嗷然奪門遁。」

  譚次,某落紙煤於槽中,俛拾之,得一物,血模糊,燭之,玉皙,一女子手也。諸舟恐複有賊來,不敢留,星夜啟椗南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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