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盜賊類6


  ◎王二、李善以盜除盜

  劇盜王二,來往山東、河南間。其行劫也,不結伴,不殺人,不劫人於旅店,亦不破人室家而劫財帛,常於路上攫人之所有,然亦無定處。

  淮人李善,本農家子,年少多力,從某僧習拳術,因更名為武。時江淮多盜,經商者每邀李與俱,則群盜屏息,李遂以護商為業,十餘年未嘗有所挫。商人某運資往直隸,邀李偕行,遇數盜,李揮之以肱,殊不當意。一日,李受某商托,獨挾黃金數百兩,由京至豫,行四五日。

  一日傍午,至山坡,忽有一人拱手向武言曰:「請留黃金,然後行。不然,前途頗險也。」李笑曰:「君不知李武乎?李武豈畏盜哉!」其人曰:「若然,則不能怪我矣。」遂以手擊李。李方抵禦,盜以左足加李之腹,李即僕於尋丈外,其人挈金而走,瞬息即渺。李自念失金損名,日圖報復。後知為王二,問之同業者,皆雲此人不可犯,遂嗒然自喪,返淮而家居。

  越數年,江淮商人具簡相邀,更請護行。李自念江淮熟地,當無有王二其人者,於是複理舊業。某日,護商自鎮至漢,受酬金百兩,獨步歸淮。至潯陽一村落,茅屋隱約山凹間。薄暮,寓一店,解銀沽酒。店主曰:「銀毋使人見,盜可畏也。」李笑曰:「李武來往江淮數十年,爾不知耶?」店主曰:「君三年不行此地矣,近有一盜,非他盜可比。」李曰:「盜何名?」店主曰:「王二。」李曰:「王二耶?」遂不言。

  黎明,李行,方十餘裡,遙見前面山岡立一人,恍惚王也,遂折而斜走。王自後追之。可二十餘裡,山角露一佛寺,李急叩寺門投止,倉皇匿鐵佛後。少頃,王亦投焉。王入寺,見寺門已閉,有數千斤鐵板自上垂下,正阻寺門,頗疑之。用力猛舉,而鐵板不動,若別有機械以司之者。周視四壁,皆巨石,堅而滑,高約三丈餘。寺空無人,神龕鐵佛長二丈,頭大如箕。王知此非善處,大呼曰:「匿者迎出,我與爾俱陷死地,不復劫爾矣。」李從佛後出,王曰:「爾非某年在某地被我僕倒者耶?」李曰:「然。」王曰:「君亦未必絕無用者,二人協力,或可出險。」

  時日光射鐵佛上,見鐵佛左右兩臂,若有階級可登。李拾級而上,以手按佛頭,頭忽動,謂王曰:「在此矣。」去佛頭,中空如洞,下極寬,若房若廳。李與王自佛頭轉鐵梯穿佛腹而下,一僧臥胡牀,見李、王,即起立曰:「二君何來?」王曰:「尋君矣。」僧曰:「甚善。」遂以一拳虛映王面,王閃過,迎之以刀。僧一躍,立數丈外,笑曰:「君豈不能白戰乎?」王亦笑而擲刀直立。僧驟來如疾鷹,以手抉王眼。王低頭,以手加僧腰,李複自左側加以足。僧僕地,作大嘯聲。遙聞人聲嘈雜,李急以刀抉僧首。俄頃僧集,約十餘,皆長鎗短刀,王、李盡力禦之,殺其六七。視各處,婦女甚多,財帛亦頗巨,蓋此僧本一猾盜也。遂散其婦女與其屈服者,各給與財帛之半,王與李分其半。二人自經此險,遂相結,改業為商。

  ◎豫西刀匪之多

  豫西山箐叢密,宛、洛之交,尤號盜藪。盜之群曰刀匪,其魁稱杆子首,名者以十數。光緒時,洛陽張黑子、汝州董萬川、南陽王八老虎尤慓悍。豫中吏治不修,政敝民困,貧者從盜以為生,富者奉盜以苟存,白晝剽劫,擄人勒贖,固莫敢誰何也。

  ◎盜誘伶為子

  蘇伶集秀班最著名,同時又有集芬班者,譽稍遜,而旦之妍麗過之。一日,有人來稱狼山鎮署太夫人慶壽,持五百金聘之往,以舟來迎,晚泊海口,中夜揚帆而去。三晝夜,抵一島,乃盜窟也。島中屋宇相連,有巨第,堂設虎皮座五。令群優演劇三日,擇旦五人,各據其一,餘俱閉之空室,日給兩餐。數月後呼出,擇其曉事識字者分派執管,餘則種地灌園而已。島中貨物山積,宰豬三十餘隻,人給肉四兩。

  每朔望,山人均至絕顛廟中叩拜,內塑一像,如道士狀,髯長尺許,架插大刀一柄,雲明福王時高傑部下參將也。高被殺,引兵數千人攜餉銀自長江直下,欲於海島覓棲身處,以素精地理,見此山風水絕佳,遂結營其上。義子五人,分作五房。相傳山中不得有一婦女,有則必敗。

  故如僧道收徒之法,每令其党扮作客商,採買未十歲之幼童,派與群盜為子,自墾自種,已百餘年。所蓄甚富,從無劫掠之事,而財用不竭。旦五人亦安之,不作歸家想矣。其中有姚某,夙在班中彈弦子者,一日,偶步山麓,見海舟遇風泊其下,急登其舟,勸之速行,遂附舟歸。初,班中人之去而不返也,群疑覆舟於海。姚歸,遂向同班中送信,始知為盜所誘,已七年矣。

  ◎米禾登

  湘潭有劇盜曰米禾登者,名甚著,遠近之人多畏之。其實米乃侏儒,力不勝重,且訥於言,其所以坐享大名者,皆徒眾之力耳。米少無依,為人牧牛羊,亡犢,懼責而亡,為盜魁所收。以黠詐善謀,頗為眾盜所服。盜魁死,眾擁米繼之,專為畫策,因是而有名。後為官所收,斃於杖。

  ◎炮船中人為盜

  東南炮船弁兵之為盜者,時有所聞,蓋實與盜通同一氣者也,而非所論於安徽之玉溪口。玉溪口嘗泊有炮船二,有某廣文挈眷乘小船,過其地,日暮,泊焉。夜鼓再嚴,管帶炮船之營官乘他船出巡,船中兵勇起意,至小船行劫,持刀登其艫。廣文見盜至,大呼炮船救援,即殺之,並及其一妻、一子、一女、一僕,長年三老均投于水。因斷其纜,使順流而去。

  及營官回,見鄰舟不在,問之,眾曰:「已解維行矣。」營官驚曰:「黑夜江行,必失事,汝曹胡不阻之?」眾曰:「阻而不聽也。」營官見幾有翡翠條脫一事,審視,即鄰舟女子腕上物也,因亦不言。及旦,鼓發,乃告統帶,捕船中兵勇,嚴鞫得實,梟其首於竿。

  ◎楊某盜人之盜

  楊某,逸其名,勇而多智,常遨遊江湖,以操舟為業。某歲赴蘇,中途遇盜舟四,同泊一港。日落後,楊恐為盜劫,思有以懾服之。乃取篙一枝,向盜舟乞火。盜謂竹粗不易燃,楊即以手搓篙,篙破裂若竹絲。群盜見之大駭,即邀之過舟,殷懃款待,詳詢裡居姓氏,楊詭對之。翌日,楊問盜何往,盜以劫蘇城外某典肆對,並謂能出奇制勝者,即推為首領。楊微笑曰:「是不難,苟聽吾令,不患不成。惟所劫貨財,我須獨得其半耳。」眾詢其謀,楊具告之,且囑其預備應用各物。群盜聞之,皆鼓掌稱善。

  越二日,抵蘇,楊使一盜偽作僕人狀,持名帖,至典肆,詭稱主人赴某省上任,中途遇盜,劫去大皮箱九隻,黑者五,黃者四。如有人荷此箱來店質錢者,即請至某處所泊官船,通消息,以便派衛兵捕拿。盜如就擒,當以五百金為主人壽。店主允之。翌日下午,果有負箱求質者,形色與楊所述同。店主乃邀入後室,啟其一箱,評論衣服優劣,故靳其值,不即成交,而暗令夥友通信。

  未幾,衛兵十余人身著號衣,奔入肆中,即揮前櫃質物者出,扃其門。肆中人睹此情形,以為必懼盜之兔脫,不虞有他也。門既扃,衛兵即出利刃,迫各夥至後室,取箱中之所藏之麻繩敗絮,縛其手,塞其口。蓋負箱至肆者,本盜之同類,箱所貯者,僅一箱為衣服,餘皆繩絮也。縛塞既畢,乃選擇珍重衣飾,分貯之箱,且搜集食品而飽啖焉。及夜闌,始共舁箱歸。計所獲之物,運入楊舟者,有大半。

  是日風大,晚猶未息也,楊即呼夥友張帆而逸。群盜既覺,亦張帆逐之。甫行十數丈,桅斷帆落,不能行,楊舟則乘風破浪,瞬息已杳。群盜察桅斷處,皆有鋸痕,始悟上岸行劫時,楊陰使船夥鋸之。桅斷處已過半,故張帆後,一受風力,即中斷也。

  ◎浮梁黑店

  長江下游匪徒甚多,晝奪夜劫,時有所聞,陸道則尤多黑店,與山左無異也。江西浮梁縣某鎮,為行人往來孔道,有匪類夫婦二人,設逆旅。一日,有收賬之販豬客投宿焉,衣服雖襤褸,而藏金頗富。某夕,有與豬客素識之販燈草客,亦往投宿,居樓上,豬客在樓下。

  甫初更,各就寢,惟豬客不寐,乃趨友室告友曰:「餘今夜不知何故,常心驚,半夜未能睡。」友曰:「子必厭住樓下,故有此象。如子欲與我更換臥處,亦無不可。」豬客從之。夜未三鼓,店主夫婦持刀入燈草客室,(即豬客所住之室。)猛斫數刀。豬客在樓聞有聲,窺之,戰慄萬狀。天明,徑赴縣控告焉。

  ◎鄭七遇神駒李天馥

  鄭七者,陝西人,以罪流入閩。然雅善捕盜,官中即署籍為吏,鄭亦改行為善,娶婦生子矣。一日野適,見一美少年,曳輕綃之衣,執紈扇,狀若貴公子。時野次有亭,嫗張幔賣茶,鄭乃與少年同坐。少年啜茗,命嫗取盥器,滌其手,然指甲中時落黃土之屑,鄭始大疑。時城中被巨盜,官不得盜,且嚴符勒鄭。

  鄭懼,故野行襲盜跡。今亭上遇少年,異其跡,則尾逐之行。少年之行飄瞥如風,而已覺有人尾其後,則回顧曰:「足下珍重,更前,且無幸。吾知汝食于縣官,故以得我為利,然吾不易得也。幸歸,夜中固有所報。」鄭竦然反。

  及夜,鄭嚴扃其戶,與妻臥,語少年事,忽聞有人跽牀前謝曰:「幸先生惠愛赦我,我必不忘德。」鄭大呼而起,以火四索,戶扃如故,不知盜之所從入。然鄭慧黠無倫,趣其妻起,以物承其榻,令稍高,複息燈臥。未移時,而牀沿有異聲,似匕首插入,牀柱震震然。鄭複大號,奮起燭之,果一匕首銛利如霜,陷入牀沿可徑寸。妻大悚曰:「汝胡知盜之行刺,而故高其牀寢?」鄭曰:「易辨耳。前此之長跽,非謝也。蓋跽按吾榻之尺寸,而剚刃焉,冀弗誤中。今吾榻高,盜但中其沿。然且更來,更來者必有物以懾我。」

  五更向盡,果有物寘於幾上,曰:「善視之。」遲明,見幾上白金百兩,白刃一,鄭謂妻曰:「汝何取?」妻曰:「取金。」鄭曰:「殆矣。得金而舍刃,謂心知有金,不怖刃也,為仇且更劇。今當舍金藏刃,敬以名紙寘瓦上報禮,或無事。」明日,金果失,亦以名紙報鄭,上書「神駒李天馥」也。

  ◎某二爺擄人

  光緒甲午夏秋間,京師兵馬司指揮范某乘車行道中,忽有數人推其禦者下,而驅其車速行。某驚問,則曰:「某二爺命相請。」某二爺者,某公爵之子某也。指揮大驚,在車中大呼,無應者。過某街,有一坊官呵問,則對曰:「是某公府所要之人。」坊官不敢詰。良久,至府第,亟擁入,置一室中。某偶見有人過,輒哀其相釋,鹹曰:「二爺有命,我等不敢知。」

  次日,聞窗外人呼曰:「二爺來矣。」果有一人入見,甚謹敬,前致詞曰:「君非湖北人範某乎?緣近以萬壽,我處費無出,欲告借一二十萬,望勿卻。」範大驚曰:「我實兵馬司官,非湖北範某也。且我一窮官,何從辦此鉅資?」二爺曰:「我已探確,故敢相延,勿諉。」範曰:「我實非湖北範某,有文書可證。」

  即從靴中出文書示之。二爺見之,即頓足曰:「誤矣,誤矣。」便起去。範惘惘不知所措,哀府中人求出,皆曰:「二爺僅言誤矣誤矣,無他語,我等不敢擅釋。」翌日,府中人見二爺請示,二爺始曰:「皆庖人誤我,聽之,聽之。」範始得出。時范某之父方將控官,見其出,始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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