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奴婢類3


  ◎粵寇令幼童服役

  道、鹹間,粵寇洪秀全肆擾,所至掠人。嘗取幼童十二三歲以上者六千餘人,悉數閹割,剜去腎囊,得活者僅七百餘人。被閹幼童之蠢陋者,俱令服役,名為打扇。端麗者悉裹足,有一童不允,即斬足以徇。既裹足,皆令作女裝。楊秀清先選之,蓄為男妾,合格者給黃羅手帕,不合格者給素羅手帕。

  ◎曾文正薦僕于某監司

  曾文正督兩江日,署有一亭甚高,憑欄遠眺,可窺內外情景。一日,徘徊亭中,見有翎頂輝煌者,持手版,向司閽人作哀懇狀。閽人揮手止之,狀甚倨,其人怏怏去。

  明日登亭,又見之,狀如前。又明日,見其人摸索袖中,得一裹物,鞠躬以獻,閽人色驟霽,心疑焉。有頃,入簽押房,閽者持手版入,謂有新補某監司求謁。立命延入,乃即連日在亭所見向閽哀懇之人也。詢以何日來省,答來已三日。問何不進見,則支吾不能對。文正語之曰:「兄新蒞任,得毋缺紀綱乎?」

  監司答以署中雖有人滿之患,公若有賞薦者,敢不如命。文正曰:「大佳。惟此僕狡詐實甚,斷不可派要差,但令其得一噉飯地足矣。」監司唯唯。遂喚閽者進,正色謂之曰:「此間已無用汝處,頃特薦之某大人,其善事新主人,毋怠。」閽者不得已,屈一膝以謝。及退,大忿,攜行李他去,不知所之。

  ◎趙繩先為黠僕所紿

  湘鄉趙繩先以歲貢生在左文襄幕,性迂謹,左亦泛泛待之。同幕惜其遇,醵金使捐佐貳,趙從之,果得簽發江南。同幕又為請于左,為致函蘇藩,旋得大通掣驗局差。是差就額搜取,歲獲三萬金。其僕欺其迂謬,請于趙曰:「上憲耳目多,稍獲贏餘,必受指摘,擬請將舊有陋規汰之。」

  趙從之,每月於額薪外不苟取。留差六年,所得薪不足支用,借款累累,不得已鬻家中所有田以清夙累。僕聞之,托言有某將置產,價昂賤不計,惟不願見主人面,但求主人書券予之,便能取價歸。趙垂涕,書券與僕,僕惟以半價繳呈,自是而僕遂有趙田矣。

  ◎王得勝為擔水夫

  某宰承順時,庖有擔水夫,孔武有力,嗜酒,得錢輒沽飲,短褐不完,無妻子之累,一身以外無長物,晏如也。或問其姓名,輒支吾以對,屢易其辭。一日,與之酒一壺,喜甚,縱飲之盡,且醉。因詢其出身,則自衣袋中摸索出數紙,視之,都司告身也,王其姓,得勝其名。問何以至此,曷不求官,則笑曰:「此薄薄一紙,不值拭穢,得之,寒不能衣,饑不能食,貧不能易錢。

  咸豐軍興以後,朝廷以此奔走天下豪傑,其捐頂踵冒萬死而暴骨於沙場者,何可勝道。即幸而躋顯秩專閫外者,固不乏人,然抱此一紙而老死於廝養者,亦車載斗量。吾今不得官,命也。然吾亦嘗入仕途矣。區區一武夫,當世固視為無足重輕,而同僚又齷齪鄙陋,不足伍,視長官顏色,仰鼻息,屈膝稽首,有事則為供使令之役,與吾今日之擔水,亦何異哉!擔水以力,自食其力,吾心安之,榮辱得失,不縈於心也。」

  問何以得此,則曰:「吾嘗從湘軍轉戰舒、桐間,屢瀕於死,徼天之幸,得生還。積功至都司,主將頤指氣使,蹂躪無人道,吾故負氣還家。今雖垂老,頗自得,無所怨也。」乃出示背上創痕,班駁重迭,猶想見其肉薄血戰時也。遇陰雨,輒呼號,痛裂欲死。翌年,果以創發而歾,無以斂,某捐廉市棺衾,埋之署側。

  ◎於氏僕以假契過戶

  揚州于某席先人蔭,未嘗留意家事。某歲,有一管家事之僕辭去,已而司會計者告匱。于初不知錢所從得,憶平時所恃者,惟田租耳,然向時收租之事,悉委此僕,未嘗過問,因稍清理之,始知良田數千畝,悉已化為烏有。蓋久被諸僕瓜分,別造假契,向縣署提糧過戶,垂二十年矣。問以歷年田單、糧串,則皆署過戶後之花名,且不存於家矣。於欲訟,則無據,即有老契,而歷年田單、糧串均全,不易辨也,遂即時為窶人。

  ◎周得標棄官為傭

  杭人阮端之大令達元以隨宦于湘,居長沙。光緒庚辰,計偕入都,挈一僕,曰周得標,長沙人也,同居逆旅中。端之好飲博,輒從旁誡之曰:「主人即日捷南宮,青雲在望矣,何自暴棄為!主人幸文階,非若吾輩之博得告身,不值一醉也。前程遠大,其努力焉。」阮駴而詰之,乃備言昔從楚軍積功至遊擊,發標學習三年而無事,故棄官而為傭也。阮為之扼腕太息,自是而優禮有加焉。

  ◎陳冠生有長揖僕

  每屆鄉試之年,京曹典試各直省,命下之日,鄉年寅好,薦僕從者,紛至遝來,而尤以師門函屬為誼不可卻,且錄用之後,駕馭匪易,蓋隱有所挾以為重也。光緒己醜恩科,宛平陳冠生修撰冕拜湖南主考之命,適同年某來賀,談次,出名條於夾袋,自言深知人浮於事,緣某友轉托,弗獲辭,幸損覆寸椾,俾報命前途耳。陳亦極言竿牘填委,重以情貌,即簡言善辭,亦筆舌俱困。語未終,門者以緘進,啟視之,則南皮張文達公之萬薦僕之書也。文達于陳為座師兼同鄉,不可卻之尤者也。陳蹙額久之,勉令進見,則衣屨樸野,長揖而外,木立不知所云。陳殊忻慰,亟獎藉之,因留侍左右。

  ◎任筱棠之待僕

  山陰任筱棠觀察之齡初治申、韓家言,久幕於湘,郡邑幕僚大率為其門徒。幕例,師薦徒於人,月必以所得館谷分潤于師,習以為常,賢者不免。以故任之歲入殊巨,遂積資數十萬,蓄田宅,置姬妾,享用豪侈,擬于素封。而能體貼下情,待遇僮僕,備極優厚。所傭紀綱,多至十數人,人給屋三間,俾棲其孥,月俸錢十緡,年谷二石,歲時複有所犒,惟於有非分婪索者,必嚴懲之不稍貸。

  ◎皖撫司閽索門包

  某為皖臬時,以新蒞任,謁中丞,至官廳,閽人索門包費,問需若干,答言一百。某因命僕至懷甯縣令處,借銀一百圓。懷寧縣親送銀至官廳,某謝之曰:「此小事耳,何勞親至!」因與閽人。閽人曰:「一百者,非一百圓之謂,乃一百兩之謂也。」某因以還懷寧令,曰:「請更借銀一百兩,慎勿親來,令僕攜來可矣。」懷寧令還,如命,令僕人送銀一百兩至,複與閽人。閽人曰:「尚有小門包之例。」某曰:「當需若干?」答曰:「十分之一。」

  因大聲斥之,責其需索無已。旁有閽人為之轉圜曰:「請大人勿怒,此人新至不解事,手版已投矣。」少頃,中丞傳見,送茶就坐,某即作色而言曰:「大人門包,請明定章程,並須體恤屬員而後可。本司旅費艱窘,更無餘資能充門包。

  乃閽人初索一百,及向懷寧縣借銀一百圓,至則又索一百兩,及複借一百兩至,則又索小門包,似此種種刁難,將何以堪!本司自清晨至是,已十餘小時,上下方磚,實已數百次矣。待本司如此,則其需索於府州縣佐貳,必更十倍於此可想見也。若不明定章程,恐大人聲名為若輩所壞矣。」

  中丞謝過曰:「請無怒,當懲之。」明日答謁,並袖還其門包一百兩。故事,上憲答謁屬員,必擋駕不敢當。至是,某竟請見,受其還銀,中丞大慚。

  ◎章鐵拳受典為奴

  章鐵拳,江湖賣技者也,張兩拳如鐵,刀斧不能傷,因以為號。章本山左農家子,父為富人佃,歲歉,租無所出,富人追之急,則以二十千錢被典為富家奴。入其門,待之酷,日使舂米。舂必以杵,富人厭其遲,則令去其杵,以拳代之,而日必責米一鬥,稻芒刺膚,不敢言痛,苟米不成,則笞撻更甚於是也。

  初典以二年為期,及期,其父不能贖,於是遂廢契,永為之奴。而拳亦肌肉盡削,骨瘦如鐵,蓋日與稻臼磨煉而然也。某夜,入富人室,哀以情,不可,反舉杖痛撻。格拒間,揮拳中其胸,富人倒。乃急奔至家,放火焚廬,扶父母,匿山谷間竟夕。明日,易乞丐裝出境,道聞富人受傷死,愈不敢歸,自此遂漂泊江湖,附於賣技之流,博錢米以養父母矣。

  ◎二毛錢受傭於妓館

  京都男子之供妓女奔走者曰跑廳。有二毛錢者,服役於妓館,初侍榮泉秀雲校書。其本姓名不知雲何,曰二毛錢者,都人謂銀幣二角為二毛,蓋賤之也。為人願謹,群妓皆喜役之。狎客某呼而語之曰:「二毛錢尚未少增價值耶?」二毛錢肅立答謝曰:「深負厚恩,依然二毛錢耳。」

  ◎外務部有餘廚子

  自恭忠親王奕欣管理總理衙門以來,其間易若干管部親王,易若干尚書、侍郎,易若干司員,而始終未脫關係者,則余廚子也。餘有聲勢,擁鉅資,有民政部街之高大洋房,有萬甡園之宴春園,有石頭胡同之天和玉,且又連結宮禁,交通豪貴。

  光緒辛醜,兩宮回鑾,孝欽後宴各國公使夫人及在京東西洋貴婦,耗資巨萬。時議和大使李文忠公鴻章已為孝欽雇一著名西洋廚夫,以備供奉。次日入禦,後忽謂李曰:「明日請客,還是用外務部之廚子為便。」其運動力之大,可與李對抗,自余可知,餘亦以此所贏不資矣。

  餘在外部,各親貴及外部尚、侍有燕會喜慶諸事,無不極力供奉,亦待之以殊禮,亦衣公服,掌招待之職,與王公貴人及搢紳先生分庭抗坐,而不躬親匕鬯,蓋亦捐納得花翎二品銜候補道也。

  汪伯棠侍郎大燮自外部司員薦擢侍郎,未嘗略受饋進,故餘稍憚之。一日,汪赴慶王宴,方及門,遙見余翎頂輝煌,與眾客蹌濟於一堂,愕然不能舉步。余見汪來,則亦面發頳而口囁嚅,倉卒中避入側室。汪亦未遑久留,退而告人,謂今日余廚子尚是給我面子,可為榮幸。

  慶王管部數年,余最得意,顧亦頗能撝謙守分,不敢為十分高倨之狀,于本部司員則竭力籠絡之。其時外部衙門最稱闊綽,司員日在署一飯,而額定每人飯銀八錢,故外部恒食,一席之費,蓋六兩四錢。司官既貴倨已甚,輒謂衙門飯不能吃,故常俟家食而後上署,於是此等飯銀,為餘中飽者半。以此故,則司員需索極多,或臨時易菜,或全席都換,或別索點心,無不一一供應,弗稍違也。

  ◎閽人受門包

  門包之陋規,與二百六十八年之國祚相始終,而實肇端于吳三桂之出關乞師,欲求見攝政王多爾袞而不可得,乃以重資賂其左右,始開門接見,其後遂成為陋規,牢不可破。及宣統辛亥八月十九日之前,武漢起事,時楊洪勝等謀變,為武昌府某所詗知,謁鄂督瑞莘儒制軍澄,將密告之。時值深夜,閽人索特別門包,某謂此何時,此何事,尚可循曩例乎?閽人不得已,始通報。事為瑞所聞,大斥之。及楊等破獲,閽人猶向索賞犒。或謂本朝之得國以門包,其失國亦以門包,可謂奇矣。

  乾隆時,曾有諭旨禁革門包陋規。辛醜又諭雲:

  「各省督撫,何得任聽家人向屬員恣索門包?且督撫原系封鎖衙門,一應親族奴僕,俱例禁出入,是以設有中軍及巡捕等官及供稽察傳稟。今伊等仍令家人傳事,以致積收門包,盈千累萬,所謂封鎖者安在?若不明禁革,流弊恐無底止。即奏事處,向有收受督撫隨封銀兩,此系舊時規例,相沿至今。但各督撫俱為朕所管教,若不一體裁減,伊等轉有所藉口。嗣後奏事處隨封銀兩,俱照向例裁減一半,即向得雙分者,亦祇許得半分。督撫至道府,概不許收受屬員門包,各督撫不許另設立管門家人。」

  凡致送門包於閽人,其緘封之紅簽,輒書「門敬」二字,或曰「門禮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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