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娼妓類6


  ◎真珠乘趙秋谷於醉

  康熙時,天津楊柳青之妓,以真珠、金錢為尤。北地諸姬以金、玉、珠名者十七八,其俗尚也。真珠貌及中人,齒亦不卑,然恬雅無囂陵習。趙秋穀遇之,意初不甚屬,而真珠乘秋谷於醉,遂與同夢。

  秋谷乃為《柳梢青》詞以贈之雲:「無計枝梧,病身陡頓,春夢模糊。亂惹閒愁,驚開倦眼,鬥帳紅珠。醉濃不省歡娛,曉鏡裡臨窺畫圖。聞道門前,煙波澹沲,楊柳蕭疏。」

  ◎金錢為趙秋穀所眷

  有金錢者,楊柳青之妓中翹楚也,與趙秋穀荏苒最久。風韻天然,修眉皓齒,楚楚動人。若其酬答敏慧,雖文士亦靡以加之。間能作吳語。嘗至秋穀寓齋,秋谷曾仿元微之雜憶體,賦「不忘」十絕句以譽之。

  ◎李笠翁目王再來為韻友

  喬複生、王再來者,李笠翁所蓄家妓也。歿後,笠翁為之傳曰:「再來聲容,雖遜複生一籌,然不宜女而宜男,易妝換服,即令人改觀,與美少年無異。予愛其風致,即不登場,亦使角巾相對,執塵尾而伴清談。不知者目為歌姬,實予之韻友也。」

  ◎喬秀婉媚可人

  長洲戴藥砰,名延年。有友昵一妓,曰喬秀,雪膚藕腕,婉媚可人,雅愛螺盤雙髻,作佛鬘妝,故又字曰鬘奴。藥砰嘗從其友訪之,梳樓寢閣,凈不容唾。客至不供茗,以玫瑰、薔薇、蘭桂諸花露手自調之,注於碧甌,稍溫以進,甘香沁腑,令人作玉液想。

  一日,曉妝甫畢,緩試新裙,綠羅八幅,緯色作腰。藥砰奇其制,問之,曰:「君不讀唐句乎?一渠春水赤欄橋,此仿其意也。」藥砰贈以詩,有「桃花本是仙家種,謫作人間薄命來」之句。後為一豪貴所嬲,憤鬱而死。

  ◎秋桂多子改子著于時

  乾隆末葉,秦淮妓家侍婢如秋桂、多子,均著稱于時,狎客不敢以奴星視之。又有曰改子者,又蘭家花面丫頭也,其丰韻直軼秋桂、多子而上。或曰,甘蔗旁生,荔枝側出,掃眉人固不可無此渲染也。

  ◎郭心兒為武狀元

  郭三,名心兒,丹陽人,父早亡。及笄之歲,母惑媒氏言,誤字維揚郭某。成婚未幾,竟以誘脅墮入風塵。年十九,頎而婉,豐而逸,素肌纖趾,溫乎如瑩,移家江甯之桃葉渡,妖冶傾一時。

  秦淮諸姬,以蘇幫為文,揚幫為武,心兒雖產于雲陽,而來自邗江,遂為維揚諸姬之冠,人戲以武狀元目之。其所交好,皆達官貴人及文士之負盛名者,趕熱郎未易得覯顏色也。

  ◎二湯為一雙璧人

  乾隆末葉,秦淮名姝首推二湯。二湯者為土著,以九、十行稱,孿生姊妹也。態度則楊柳晚風,容華若芙蕖曉日,並翠眉而玉頰,反盧瞳而頳唇,乍見者如一對璧人,無分伯仲。注目凝睇,覺九之靨輔微圓,左手背有黑痣一小點,可識別也。早墮風塵,從良未遂,闔戶數十指,惟賴二人,雖車馬盈門,而纏頭資到手輒盡。居新橋之牛市,臨流數椽,湫隘已甚,遊者憫之。

  ◎王秀瑛姿首清妍

  王秀瑛,小名愛兒,父母皆蘇州人,生於江寧,遂家焉。以母命,適伶人張七。姿首清妍,舉止閒雅,不樂與姊妹行為伍。所居鈔庫街之西,閨合幽深,翛然絕俗。有傖父某以白金四十啖其母,謀一夕歡,不可得。惟二三知己,相對永夕,杯茗清談,鮮及於亂。

  周稼軒、孫楚儂皆與善,嘗告人雲:「秀瑛非五鼓不眠,非日中不起,早飯向午,晚膳三更,習以為常,不能改也。自奉甚薄,宴客必豐。盛服盈笥,弗以被體。能鼓琴,善南北曲,然非興會所至,雖素心人不克強之發聲。」

  ◎月上翦發贈客

  乾隆末葉,江寧有妓曰月上者,每與人厚,輒翦發以表情。或為之作詩,有句曰:「分明小試騰霄計,親把瓊刀割紫雲。」然其所厚者不一人,而發亦不一翦,可笑也。

  ◎陳銀兒亭亭玉立

  陳銀兒,蘇州人,乾隆末葉之秦淮妓也,居水關東。弱歲學歌,聲如雛鳳。嘗一夕而工數曲,老伎師歎弗如。豪客贈遺無虛日,然性慷爽,阿堵物不以關懷。及長,益厭鉛華,素服淡妝,亭亭玉立,璧人也。

  ◎趙小如神閑貌婉

  趙姿,字小如,乾隆末葉之秦淮妓也。嘗雲:「與其倚門而富,無寧補屋而貧。與其為傖父妻,無甯為才人妾。」故在院雖久,太璞猶完。有號梅隱者,初與之晤,即稱其神閑貌婉,當不作率爾人也。

  ◎董三天然韶令

  董三,蘇州人,乾隆末葉在秦淮為妓,肌膚不甚白,而天然韶令,雖粗服亂頭,自有一顧傾城之致,或戲以墨牡丹名之。惜遇人不淑,孽海飄零,所得纏頭之資,悉以償博債,故眉黛間常若有恨色也。

  ◎許壽子如閨秀

  許壽子,乾隆末葉之秦淮妓也,為土著。年逾二紀,舉止風韻,儼如閨秀。張某夙與善,以筆耕為業而未有室家,歲入悉以遺之,如是者有年。既而某以旅邸久居,饔飱不繼,壽子聞而招致之,終歲日用皆取給焉,衣履亦代制之。繼複為宛轉營謀,得膚某邑侯之聘,館谷豐美。瀕行時,置酒祖餞,戀戀不忍別。酒半,壽子忽抗聲曰:「青樓中有情好,所綢繆者錢耳。君留戀煙花,罔思自立,浪遊數載,如夢如泡。

  今年已三旬,豈容再誤。自茲以往,君當絕跡狹邪,亟圖嘉耦。妾不能終事君,亦不願繼見君,此間君勿複來,亦毋複以妾為念也。」言已欷歔。某大感動,即振策去。旋就館三年,積貲頗厚,且娶妾生子,不負壽子別時之所囑也。

  ◎朱大為袁子才所眷

  朱大,蘇州人,乾隆末葉之秦淮妓也。身體弱小,狎客戲以朱骨稱之。細骨輕軀,踐塵無跡,神光陸離,風度高雅。袁子才遂初既賦,寄興掃眉,雅與之善,蒼髯紅粉,常相對於銀燈綠酒之間。大有女,年十歲,教以歌曲,不肯發聲,自言願歸裡門,織布為業。或聞之,歎曰:「此大知識之女也,宜成其志。」

  ◎馬如蘭為袁子才所眷

  馬如蘭少未有名,袁子才過吳門,乃為之命名,子才詩所謂「如蘭二字付卿卿」者是也。瀕行與之約,返吳,當作兩月留。至梁溪,盛稱之于嵇公子集虛,謂向來評泊群花,必如其分,獨于馬莫得形容語。嵇曰:「豈即不著一字,盡得風流者與?」子才擊節,乃相與大噱。

  ◎金三姐為袁子才所眷

  楊笠湖厭聞名妓二字,袁子才嘗引為同情,而貽書笠湖曰:「人世之有娼妓,猶人世之有僧道。僕不喜二氏家言,獨不厭僧道。」子才六十初度,適在吳門,效明人康對山自壽之舉,集名妓百人,使唱百年歌。惟謂庸脂俗粉,當意無多,加之平康習氣太深,則亦如俗僧劣道之不足為伍耳。有金三姐者,含睇宜笑,矯矯庸中,遂為所賞。明年至蘇,三姐故無恙,相與探梅鄧尉,載豔同遊。後三姐為官事所累,乃懇蘇州守為之緩頰。

  ◎蕊仙為袁子才所眷

  袁子才在蘇,偕友泛舟橫塘,停泊時,有船妓蕊仙者,舟與之鄰。蕊仙貌絕麗,而以身分自矜,隔窗對語,不進艙侍飲。客許重贈纏頭,蕊仙拒不受。子才知蕊仙之知文墨也,戲題一詩贈之。少頃,月出矣,蕊仙持扇求書。子才曰:「老人吟詩作字,能得美人磨墨為佳。」

  蕊仙乃一笑進艙,客戲謂子才曰:「人謂酒為色媒,君以詩為色媒,可謂巧於誘引矣。然夜已深,誘引人家子女,是為作奸犯科,何乃一無忌憚也!」子才大笑,蕊仙亦為之嫣然。

  ◎袁子才評廣潮船妓

  袁子才久聞廣州珠娘之麗而羨之,及其弟香亭出守端州,遂以耄耋之年至廣州。戚友招飲花船,則謂所見絕無佳者,故有「青唇吹火拖鞋出,難近都如鬼手馨」之句。旋聞潮州綠蓬船人物殊勝,猶未信也。及見毘陵太守李甯圃《程江竹枝詞》,輒又為之神往。

  其《竹枝詞》曰:「程江幾曲接韓江,水膩風微蕩小艭。為恐晨曦驚曉夢,四圍黃篾悄無窗。」「江上瀟瀟暮雨時,家家蓬底理哀絲。怪他楚調兼潮調,半唱消魂妙絕詞。」

  ◎琳娘風韻天然

  乾隆時,潮州有妓曰琳娘者,不好妝飾,粗服亂頭,天然風韻。有潔癖,常手一塵,拂拭幾榻塵,終日不去手。達官賈人挾重貲求見,概不納。獨與程介夫善,故介夫贈詩有「作客頭將白,逢卿眼倍青」之句。介夫得疾旋裡,逾年無訊,其鄉人王百川過琳娘,見淚痕滿面,伏枕不起。詢其故,曰:「昨夜夢介夫死矣。」百川多方慰喻,終不釋。已而凶問果至,琳娘為之哭泣者累日。

  ◎桂姐不苟言笑

  乾隆時,潮州有妓曰桂姐者,粗具姿首,而故自矜莊,不苟言笑。傖夫妄稱其有閨閣態,互相推奉,桂姐益自信不疑,甚且客至其舟,白眼相對,無一言酬答。有惡少恨之,飾為貴公子,乘其舟至清溪道上,俟夜深人靜,令乞兒數輩褫其衣而迭就之,創甚。自此稍斂戢,昔日伎倆不敢複試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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