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優伶類7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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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旦之諸名角 閨門旦須有貞靜氣,當推田桂鳳、王蕙芳,姚佩秋亦差近似。頑笑旦須有潑悍氣,當推楊桂雲及五九。刀馬旦須有富麗氣,(如《反延安》、《馬上緣》、《破洪州》之類為貼劇,非武旦劇也。短衣披氅者方為武旦。)當推楊小朵及蕙芳。粉旦須有淫蕩氣,當推一汪水及桂鳳。此外則專重說白,如《胭脂虎》、《玉玲瓏》、《浣花溪》、《下河南》等劇,固全以長舌取勝之。 ◎五九為張樵野所眷 五九為光緒時京師之美伶,張樵野侍郎蔭桓嬖之甚,嘗招之至家,使改婦人妝,侍左右,日酬以五十金,令家人僕役呼之為少奶奶。久之,亦遂視之為少主婦也。 ◎楊小朵為武子彝所眷 武子彝,滇人。任江西知縣,嘗以解餉入都,昵楊小朵。(桂雲之子。)流連久,囊金罄盡,則為小朵司簿記,小朵呵叱如僕役,子彝安之,怡然若甚樂者。後其同鄉以子彝迷溺玷鄉譽,迫小朵逐之,不得已,回贛,每語人雲:「吾平生最愉快者,獨為小朵司會計時耳。」 ◎想九霄屢受辱詈 想九霄即田際雲,色藝兼優,風流籍甚,而屢為士大夫所辱詈,工部郎中龔才傑口角鋒利,偶於會館堂會中,見九霄至筵前請安,輒呼之為兔兒。九霄聞之,反身即去。是日九霄應唱之堂會戲,竟排而未唱。遣人往催,則語來人曰:「想九霄為供奉王爺之人,非爾等窮措大之玩具。」會館中人竟無如之何。 未幾,龔竟為禦史所劾,去官。文芸閣學士亦以其驕而惡之,嘗詈之為忘八旦,聞者謂此語可為想九霄三字之的對。其後竟以弄權納賄,怙惡縱淫,奉旨拿辦,忘八旦三字不意成為考語矣。 ◎寶珊秀美天成 光緒中葉,京伶顏色最麗者,有寶珊,秀美天成,扮《賣餑餑》、《拾玉鐲》等劇,唱做不必甚工,而能使人目注神癡,其麗可想。每出入園市,隨而環視者如蜂屯,如蟻聚。後得故舊提攜,改節讀書,為人記室以終。 ◎朱素雲美秀而文 朱素雲美秀而文,工書善歌。光緒甲申以前,猶未露頭角也。然李蓴客侍禦慈銘識之于前,樊雲門方伯增祥眷之於後,而尤為陳小亭所昵。小亭,戶部書吏子,家饒於財,昵素雲最早,飲食宴處,悉在其家者十年。素雲性揮霍,皆小亭所供,既竭其藏金,複售屋得三四十萬金以繼之。 ◎謝寶琨放意怠工 謝寶琨唱老旦,喉調尚佳,入內廷供奉,孝欽後聞而賞之,遂膺每劇二金之賜。(內廷賞賚有等,以次遞加。)謝以初唱即獲慈賚,榮而自驕,放意怠工,唱日以退,甚至有走板失調之弊。再入內廷,遂被逐。 ◎四十花門最多 四十者,京師四喜班有名之武旦也,傳槍轉棒,花門最多,如唱《蟠桃會》、《嘉興府》等劇,或多人互擲齊拋,或一人單轉雙弄,奇而不亂,緊而不乖,金鼓和鳴,使人目炫。拋擲一類,戲中謂之傳傢伙;轉弄一類,戲中謂之撚鞭,非水到渠成者不辦,手目偶疏,便虞閃失,場面一失,全節俱隳矣,而四十獨無之。 ◎余莊兒色藝均備 京師武旦,自四十以後,效顰者多,卒不能至,惟余莊兒技與相埒。莊面整意侈,善歌,且工技擊,矯矯不群,士大夫好與往還,頗負時譽。自編新戲多種,以《十粒金丹》為最。莊扮十三妹,挺然有女丈夫風,奇技俠情,見者心醉。其於傳弄各式,亦精熟圓緊,為武旦中色藝均備之材。光緒朝,供奉內廷,德宗頗賞之。一日,在大內演《十粒金丹》畢,未解妝,德宗召至內殿,攜手顧隆裕後曰:「此子可稱文武全才。」 隆裕以其近禦坐,大怒,將訴之孝欽後。上懼,乃以莊所佩倭刀為真者,將律以御前持械罪,揮之出,曰:「送刑部。」莊遂賄部吏,報病故,不敢複出,(京中謂之報黑人。)埋頭燕市,近二十年。至宣統時,乃稍稍與人晉接焉。 ◎兩陣風翻轉淩踔 兩陣風,不知何許人,由秦腔改入徽班之武旦也。其柔術精絕,翻轉淩踔,倒行旋舞,種種新式,均非常人所能。與武丑張黑演《賣藝》,各奏所能,皆矯然不落恒徑。 ◎何桂山有鐵喉之目 何桂山,即何九,淨之名角,有鐵喉之目。曾與程長庚配戲,長庚亦服之。其喉之高響寬洪,罕與倫比,隨用隨至,從無一時音閉或唱久稍疲者。惟其人為登徒一流,男女色靡不篤好。每日演劇畢,即挾資為冶遊,或與同班旦貼之流,相期於南下窪之蘆中以蔔晝。俗稱伶與伶相偶者謂之同單。 單者,北人呼衾之謂也。桂山之同單,多至不可紀數,有財則散之,無則取諸其偶,人以其誠直,多樂就之。性又好酒,靡日不醉,酒色戕伐至甚,而喉固不失其佳。至老,其好不衰,而其唱亦不衰,異材也。 桂山之演劇,不落恒蹊,而天性躁急,每日興至則入園,入園即扮演而出,或時已晏而壓冑子不為榮,時或早而頭三出亦不為辱,持錢而去,每不知所之。 其唱純取中聲,無一字一句不在至響極高之域,雖園廣數畝,樓高數仞,座客仰而靜聽,雖至遠者,亦如覿面促膝,聲聲如在左右,每一放響,誠有貫耳如雷者。惟唱之遲早,難以預定,聞名而來者,午飯稍延,及到園而已去矣。何本昆曲能手,後以樂工配角不備,佳劇亦不能多,惟《鍾馗嫁妹》、《五鬼鬧判》等,為都人所篤嗜。前場隨手及各觔鬥虎(戲界謂赤身朱褲,專打觔鬥之下把,每戲或四或八者,謂之觔鬥虎。)經其教演,尚流傳未絕,且此兩劇皆他人所斷不能為者,桂山死,遂成絕調矣。 ◎李牧子為淨界大家 李牧子,京伶淨界中之革命大家也,自李出而黑頭之唱一變。其唱以鼻音正音兼用,花腔最多,峭拔鏗鏘,頗足娛耳,如《天水關》中姜維一段,《禦果園》中敬德一段,皆燕市人人所效慕者。然學之不善,輒陷為輕薄子,花腔過多,必至無腔,滑調過多,轉不成調,故自李之後,即謂淨界無人亦無不可。 ◎錢寶峰唱做並佳 錢寶峰以鼻音勝,尤能一嘯震人,(劇中謂之哇呀。)直如海浪簸舟,人身為之起落者再,聲巨至此,疑古人嘯旨不外是矣。其唱以兼戲謔者為最佳,正唱如《沙陀國》、《取洛陽》,兼謔者如《白虎帳》(即《斬子》。)中之焦贊,《大名府》中之李逵,《岳家莊》中之牛皋,極魏征嫵媚之長,有阿叔不癡之概。 光緒中葉,年已六十以外,頭童齒豁,猶能發巨響以驚人。淨以繪面為難,其花色極精極細。從前師弟授受,有專譜備載其式,謂之臉譜。寶峰固以繪面見長者,唱做並佳,各藝鹹備,亦淨界之名家大家也。 ◎金秀山為淨角第一 金秀山,京人,鹹、同間在某部為官役。官役者,專伺官吏而司奔走者也。操作之餘,恒引吭高歌,聲若洪鐘。聞者鹹驚異之,謂之曰:「若之藝宜可以雄長曲部,睥睨一世,豈懷才而以潦倒終耶?」秀山心動,於是毅然辭役,而師何桂山。藝成,隸嵩祝成班。當是時,有小穆者,名淨角也,銅錘架子,無不擅長,與孫菊仙同隸嵩祝成。秀山親炙其緒餘,益致力於銅錘,其藝乃駸駸乎駕諸名淨而上也。 勝春、同春、四喜先後立,秀山實終始其事。光緒庚子拳亂後,同春蹶而複起,秀山在其中,與譚鑫培偕,論者推為淨角第一。其為劇也,雄壯沉著,端凝渾厚,喑嗚叱吒,四座為之震驚。晚年則蒼勁更甚,凡就聽者,莫不為之神往。 ◎小穆用鼻音 小穆,即名淨穆鳳山。黑凈唱腔之用鼻音,小穆實作之俑。蓋以氣弱,遂藉鼻孔出氣以取巧也。將登場,輒先以煙酒、大麥之屬遍餉後臺小角及前臺之看座者,令俟其出臺皆為之喝采。梨園中人之不滿於小穆者,僉謂小穆之享名即由於此。 ◎劉鴻聲唱善用氣 劉鴻聲,京師闤闠中人也。以喉佳,能摹擬諸家唱法,人爭譽之。遂入班,唱黑頭,多剏新調,聲名鼎鼎,見重一世。惟酷好酒色,相容並包,夜無虛夕。積久,體不支,兩脛竟廢,失業貧甚。基庫李某憐之,輿至其家,為之飲食醫藥。期年漸起,久之遂能步,後竟杖而行。 未幾大健,複能登臺,惟略跛耳。李年老而慈,于劉有再生恩,劉遂父事之。初出,猶止宿其家,後乃自為室,而仍間日往省,李亦時時顧之,事無大小,多秉命而行。性絕驕,園人不能禦,惟李可以強之。每近色,則李之所以防而戒之者嚴,故不至橫逸,其技之進,皆李左右之也。 劉病起,氣較弱,以淨用力多,改唱生,而生唱中仍時時雜以淨,蓋習之久耳。其唱響脆高洪,以善用氣,故能延極長之聲,雖時乙太過取譏於人,而音之充滿,究特異於眾也。 ◎劉趕三敏於口 京師名醜之以有白有唱諧正兼行者,前有楊三胖醜,後有劉趕三。趕三敏於口,片語能歡座人,如扮《闖山》中之周鼎,《查關》中之娑羅院,皆盡掃陳言,獨標新諦。扮貼者舌戰少弱,為所窘者不知凡幾矣。 劉於昆曲、徽調皆能之,居常一驢一笠,往來長安市。唱《探親相罵》時,即以驢上臺,驢亦熟諳臺步,不異蕭梁舞馬也。惟詈人太過,往往口給取憎。然性至木強,屢辱不改,肆口傷眾,受桎於巡城禦史署中溺桶旁者屢矣。 後以獲罪親貴,頗知悔,漸謹飭。每行,見車有前導者,則鞭驢避道。或喝問之,輒下騎,去頂上所盤髮辮,垂手屈一膝作禮,敬對曰:「小的劉趕三。」其人乃大笑而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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