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戲劇類7


  ◎觀劇有南北兩派之別

  觀劇者有兩大派,一北派,二南派。北派之譽優也,必曰唱工佳,咬字真,而於貌之美惡,初未介意,故雞皮鶴髮之陳德琳,獨為北方社會所推重。南派譽優,則曰身段好,容顏美也,而藝之優劣,乃未齒及。一言以蔽之,北人重藝,南人重色而已。

  北方之音剛以殺,(酷喜梆子。)南方之音柔以佻,惟中州與漢上之音洪爽,故黃調最合南北之嗜。而道白必推中州,以其清越諧和,莊栗有節也。北人於戲曰聽,南人則曰看,一審其高下純駁,一視其光怪陸離。論其程度,南實不如北。宣統末,滬人雅能聽曲,然喜高嗓而不辨神韻,喜激昂而不樂鎮靜,至於能拍板眼,明音率,求做工,審情節者,實不數覯。而北方則紈袴、販夫,皆能得此中三昧也。

  ◎喝采

  名伶一出場,即喝采,都人謂之迎簾好,以好之多寡,即知角色之高下,不待唱也。故有老手已不能唱,而每出仍舉座讙呼,謂之字型大小好,蓋以其著名已久耳。

  ◎徐野君好觀俳優戲

  徐野君性灑落不與人事,獨好觀俳優戲以為騷人逸士,興會所至非此類不足稱知己也。

  ◎商蒼雨觀劇于水西莊

  商蒼雨編修盤,號寶意,精音律,楊升庵之琵琶,康對山之腰鼓,兼其風致。乾隆乙卯秋,入都,道經天津查氏之水西莊,查蓮坡出歌者演劇,蒼雨留詩曰:「記得東華甲夜長,九枝絳蠟膩歡場。誰知碎雨零煙後,又聽朝來翠袖涼。重簾消息隔傾城,相見翻疑面目生。不用掩羞裁月魄,當年著眼已分明。」

  又「錦屏銀燭夜闌時,細細風懷脈脈知。結習猶煩大迦葉,麗情都付小楊枝。司空相見何曾慣,學士休言不合宜。禪榻茶煙惆悵在,頓教雙髩忽成絲。」

  又「妙高臺上好風光,值得東坡醉一場。解唱幾時明月有,元郎本是舊袁郎。水西秋景未凋殘,送客留情坐夜闌。惱亂好花紅著眼,不教攀折只教看。」

  後二首指元郎也。是日,元郎度曲,毛郎迭奏,寶意則自吹紫簫以和之。

  ◎沈遵生不觀劇

  沈學善,字遵生,錢塘人。嘗館平湖縣署,適演劇,主人固請出觀,遵生固卻。薄暮獨立牆陰,人詢之,對曰:「靜聽蟋蟀秋吟,差勝笙歌盈耳也。」

  ◎觀劇焚斃多人

  廣州酬神演劇,婦女雜遝,列棚以觀,曰看臺,又曰子台。市廛無賴,混跡其間,斜睨竊探,恣意品評,以為笑樂,甚有攫取釵釧者。道光乙巳四月二十日,城中九曜坊演劇,設台於學政署前,席棚鱗次。一子台中人以吸水煙遺火,遂爾燎原,致焚斃男女一千四百餘人。

  是日也,西關有王姓者,家小康,翁媼夙忠厚,僅一子,已授室矣。忽告翁媼,欲入城觀劇,囑其婦某氏為之櫛發,婦於辮頂分四縷辮焉。甫出門,遇友約往佛山鎮置貨,初猶以他故辭,不欲往,強之,乃偕行。比災作,則是子已在佛山鎮,而翁媼不知也,聞戲場火發,亟率婦往視,則烈焰燼餘,有屍似其子者,哭而殮之,招靈設魂於家。其婦自往視,至畢葬,竟不哭。翁媼皆惡,呵之,謂其無夫妻情。婦第順受,不與辨。

  未幾,其子與友自佛山歸,翁媼愕然,稱其婦智,因詰其何以確知非夫也。婦言當日系四縷辮發,諦審灰燼,發痕乃三縷,故不敢哭。然究不知夫之所往,疑慮莫釋,晨夕淚痕浸漬枕席間,亦不敢言耳。

  是夕之火,起於看臺,而被焚之慘,則由於攤館。蓋署前多奸蠹,包庇聚賭,吏莫能詰。時適有南海縣文武約會查拿,事機不密,為若輩所覺,預將東轅門扃之。火發時,眾皆由西轅門走避,擁擠踐踏而斃者,可二三百人。居中被焚之屍,有挺立不僕者,有似油炸蝦者,有為灰燼堆垛不成人形者,約千餘。其逃出之人,有燒去半頭半臂者,有燒去一手一足者,近或至家,遠僅至中途,又約斃百餘人。使當時東轅門不閉,則南出書坊街,東出九曜坊,所全活者當不尠也。

  是日,男女闖入學政儀門,由考舍越牆逃避者,尚千餘人。更奇者,番禺長塘街有寡婦某氏,夫死無子,撫六歲幼女,守志甚苦。是日,此女隨其嬸母觀劇,其嬸母已燒斃,某氏度其女亦及於難也,二十一日晨,備小匣,往收其屍。屢尋不見,忽聞其女呻吟聲,出自數重屍下,大駭,倩人將屍逐一移去,則其女尚有一息,僅燒去半邊丫髻。負而歸,詰之,則言當時不知火發,僅似睡熟夢魘者然,而動不由己,弗能轉身,故醒而號呼耳。

  ◎李長壽觀劇

  李長壽,粵寇之投誠者也,雄於資。嘗游滬,至丹桂戲園觀劇,至則據廳事而獨坐,誡案目,禁他人入座,惟召妓侍觀,環侍左右,顧盼自豪。

  ◎恭王嗜昆劇

  恭親王溥偉喜觀昆劇,能自唱,其左右亦能和之。每遇小飲微醺,輒歌舞間作,偶倦,即令左右賡續以為樂,曲罷,恒賜以酒。又嘗召伶演武劇,忽顧左右曰:「若曹亦可與之廝打。」眾不諳武藝,莫敢應,則力促之,謂當賞白金。時孫菊仙在側,起而言曰:「君等宜努力,王爺固有人各一錁之賞,或且可得膏藥一張也。」王頓悟,令止之。

  ◎楊文敬好觀劇

  楊文敬公士驤勤於為政,偶亦觀劇,聞譚鑫培至津,一日,與某鹽商言,欲得譚入署演劇。往請之,不可曰:「吾來津,以游故,安暇屑屑為此!」固哀之,猶不可,某乃求與譚友善者更往,譬說萬端,並許以千金,乃允,然僅一出而止。楊大悅,賞數百金。是日譚所得有一千數百金之多。

  ◎京師婦女觀劇

  道光時,京師戲園演劇,婦女皆可往觀,惟須在樓上耳。某禦史巡視中城,謂有傷風化,疏請嚴禁,旋奉嚴旨禁止。而世族豪門,仍不斂跡,園門雖揭文告,仍熟視無睹也。某憤甚,思有以創之。

  一日,赴園,坐樓梯旁,遣役登樓宣言,謂奉旨明禁婦女觀劇,宅眷自諳禁令,來此者必為妓女,今召爾等下樓,候點名。宅眷不聽,某又使人傳諭曰:「果為宅眷者,則弁髦聖旨之罪,當更加等,速言夫家、母家姓名、官職聽參。」諸人大懼,圖竄,乃勒令各具不再觀劇甘結,事乃寢。

  京師戲園向無女座,婦女欲聽戲者,必探得堂會時,另搭女桌,始可一往,然在潔身自好者,尚裹足不前也。

  光緒庚子,兩宮西巡後,京帥南城各處,歌舞太平如故也。辛醜和議成,巨室眷屬悉乘未回鑾前,相率觀劇,粉白黛綠,座為之滿。迨薄暮車歸,輒為洋兵所嬲,受辱者不可以數計。有一婦道出某處,為守門德國兵所止,驅之下車。婦既下,忽一德兵遽牽其腕而調之,婦大怒,以手舉車凳擊德兵,德兵受傷卻退,婦乃乘間登車,急揚鞭馳去。然自光緒季年以至宣統,婦女之入園觀劇,已相習成風矣。

  ◎河南婦女觀劇

  咸豐時,張觀准夙以道學自名,嘗官河南知府,甫下車,即禁止婦女入廟觀劇·雖畏法暫戢,而皆移之城外四廓之祠廟,每演劇,婦女輒空巷往觀·一日,西廓某廟又演劇,張微服往,擕胡牀,坐廟門外,命役守後門,男子悉驅出,乃令役宣言曰:「官謂若輩遊廟,必愛僧徒,將命一僧背負一婦出·」於是眾乃相持而泣·郡紳聞之,急詣張,為之緩頰,自是窮鄉小市,婦女且不敢入廟矣·

  ◎京師雜劇

  京師戲劇之外,有託偶、(讀作吼。)影戲、八角歌、什不閑、子弟書、雜耍把式、像聲、大鼓、評書之類。託偶,即傀儡子,又名大台宮戲。影戲借燈取影,哀怨異常,老嫗聽之,率能下淚。八角歌有青衣數輩,或弄弦索,或歌唱打諢,頗足解頤。什不閑有旦有醜而無生,所唱歌詞,別有腔調,低徊宛轉,冶蕩不堪,鹹、同以前頗重之。

  ◎秧歌戲

  秧歌,南北皆有之,一名鸚哥戲,詞甚鄙俚,備極淫褻,一唱百和,無絲竹金鼓之節。孝欽後自光緒辛醜西巡返蹕,衰老倦勤,惟求旦夕之安,寵監李蓮英探孝欽意,思所以娛之,於觀劇外,輒傳一切雜劇進內搬演。慈意果大悅,尤喜秧歌,纏頭之賞,輒費千金。遂至一時風靡,近畿遊民,輒習秧歌,爭奇鬥異,冀以傳播禁中,得備傳召,出入大內,藉勢招搖,而梯榮罔利者坐是比比矣。

  ◎太平鼓戲

  京師有太平鼓之戲,鐵條為廓,蒙以皮,有長柄,柄末綴鐵環十數,且擊且搖,環聲與鼓聲相應。其小者,如碗如鏡,為孩提玩物,更有大如十石甕者。群不逞聚而擊諸市,所至鼓聲、環聲、喧笑聲、哄鬧聲,耳為之震。道光時,有結為太平鼓會者,聚百數十人,著大羊皮袍,遇粲者,則群以袍圍之,裹而奔。婦女號,別眾鼓齊鳴,市人無聞者,遠近失婦女無數。抵暮,則挾至城根無人處,迭淫焉,往往至死。其幸生還者,又畏羞不敢告人。禦史某知其害,奏禁之,複拘為首者數人,斬以徇,而太平鼓之風遂息。

  ◎打花鼓戲

  打花鼓,本昆戲中之雜出,以時考之,當出於雍、乾之際。蓋泗州既沈,治水者全力注重高家堰,而淮患悉在上流,鳳、潁水災,於茲為烈。是劇以市井猥褻之談,狀家室流離之苦,殆猶有風人之旨焉。歌中有曰:「自從出了朱皇帝,十年倒有九年荒。」

  嘉、道間,江、浙始有花鼓戲,傳未三十年,而變遷者屢,始以男,繼以女;始以日,繼以夜;始于鄉野,繼於鎮市;始盛于村俗農甿,繼沿於紈袴子弟矣。

  同、光間,上海城中西園之隙地,有花皷戲,演者集三四人,男擊鑼,婦打兩頭鼓,和以胡琴、篴板,所唱皆穢詞褻談,賓白亦用土語,取其易曉。觀劇啜茗之餘,日斜人稀之候,結伴往聽者時有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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