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賭博類2


  ◎何翁延師課子以博

  有何翁者,不知其名,江南人。其祖以禺莢起家,積資數十萬,至翁益富。翁四十始生一子,幼溺愛之,有所求,輒許之,長遂不肖,酷嗜賭。初輸不過數十金、百金,已而市上無賴者利其富,百計誘之賭,雖千金,立與無難也。私畜金盡,則典衣,漸竊賣田宅。翁知之,責其改悔,卒不聽,乃閉置空屋中數月,出而賭如故。翁乃揚言曰:「有名師能誨吾子者,當以家產之半酬之,免子賭而盡傾也。」

  於是老師宿儒爭來教誨,咸曉以大義,或規以古訓,皆無效。一日,有某某三人來,自言能誨公子戒賭。三人者,科頭跣足,衣不蔽體,貌粗鄙,語遊滑,門者拒之。中一人曰:「但白汝主,無恐。」始白翁,翁怪其人,曰:「試令入。」既入,問所自來,曰:「自京師。」問何業,曰:「業賭。」翁啞然笑曰:「業賭者,乃能勸人不賭耶?」

  一人曰:「此所謂以毒治毒也。」曰:「敢問何說?」曰:「吾三人者,博場名手也。居京師數十年,以賭獲財無慮數十萬,無局不贏,贏無不以千金計。後京師人見吾三人來,輒望而去,無樂與賭,吾等前所得財,既應手散去,今無人與賭,即無以為生。適聞公有是命,故來謁,思以吾等絕技教公子。公子博必贏,自無人敢與賭,則賭不戒自戒,而家可保矣。」翁喜曰:「然,請如命。」令子就學。二人又迫翁立券為據,許公子絕賭而酬以家產之半,翁立從之。三人居其家,朝夕教公子賭訣。二年,使出與人賭,無敢敵者。公子遂不復賭,三人乃領產而去。

  ◎尤展成勸人戒賭

  長洲尤展成,名侗,嘗著戒賭文,其言極沈痛。文雲:

  「天下之惡,莫過於賭。牧豬奴戲,陶公所怒。一擲百萬,劉毅何苦!今有甚焉,打馬鬥虎。群居終日,一班水滸。勢如刼盜,術比貪賈。口哆目張,足蹈手舞。敗固索然,勝亦何取?約有三費,未可枚舉。既卜其晝,又蔔其夜。寢尚未遑,食且無暇。不見日斜,甯聞漏下?讙呶辟寒,袒跣消夏。賓客長辭,琴書都罷。是曰費時,寸陰難借。三人合力,以攻一樁。兵不厭詐,敵必用強。殺機潛伏,詭計深藏。左顧右盼,千思萬量。精神恍惚,面目焦黃。是曰費心,終必病狂。

  一文半文,千貫萬貫。錙銖必較,泥沙無算。贏乃借籌,負或書券。家棄田園,祖遺寶玩。慳者不吝,貪者不倦。是曰費財,困窮立見。始作俑者,公卿大夫。退朝休沐,燕會相娛。點籌狎客,秉燭監奴。間同姬妾,角技氍毹。平章重事,豈在是乎?亦有儒生,厭薄章句。博弈猶賢,詩書沒趣。引類呼朋,攤錢爭注。赤腳無成,白頭不遇。文鬼誰憐,牌神莫助。富人長者,公子王孫。珠玉滿室,車馬盈門。呼盧白日,喝采黃昏。千金忽散,一畝無存。墦間乞食,泉下埋魂。

  至如商旅,間關萬里。競利錐刀,窺窬倍蓗。火伴誘人,牙行弄鬼。囊破吳山,身漂越水。夢斷嬌妻,饑啼稚子。其下市人,肩挑步販。體少完衣,廚無宿飯。脫帽遶牀,投馬翻案。登場醉飽,出門逃竄。賣兒鬻女,盡供撒漫。最恨奴僕,全無心肝。暖衣飽食,遊手好閒。酒肴偷醵,房戶牢關。忙中作耍,背後藏奸。狐群狗黨,非賭不歡。故賭雖百族,惡實一類。天理已絕,人事複廢。蓋以大滅小者不仁,以私害公者不義,式號式呼者無禮,佹得佹失者非智。

  分無貴賤,四座定位。上攀縉紳,下接皂隸。齒無尊卑,一家弗忌。父子摩肩,弟兄紾臂。閑無內外,男女雜次。繡閣拋妻,青樓挾妓。交無親疏,惟利是視。陌路綢繆,故人睚眥。四端喪矣,五倫亡矣。身家蕩矣,子孫殃矣。賭必近盜,對面作賊。戰勝探囊,圖窮鑿壁。賭必誨淫,聚散昏黑。豔婦絕纓,孌童薦席。賭必釁殺,弱肉強食。老拳毒手,性命相逼。戒之戒之,凡戲無益。

  今有貪夫,開肆抽頭。創立規則,供給珍羞。如張羅網,鳥雀來投。鷸蚌相持,漁利兼收。更有險人,合成毒藥。躡足附耳,暗通線索。彼昏不知,束手就縛。旁觀諮嗟,當局笑樂。人之過也,必藉箴規。惟耽賭癖,陽奉陰違。父師呵叱,妻孥涕洟。勇足拒諫,巧能飾非。貧而無怨,死且不辭。及至悔悟,靡有孑遺。嗚呼哀哉,誰為為之?吾聞此風,明末最盛。曰闖曰獻,又曰大順。流賊作亂,其名皆應。

  相公馬吊,百老阮姓。南渡亡國,不祥先讖。聖王在上,豈容妖氛。敢告司寇,宜制嚴刑。天罡地煞,大盜餘腥。誅不待教,有犯必黥。火其圖譜,殛此頑民。聖人設教,君子反經。慢游用儆,驕樂當懲。人心禽獸,何去何存?借曰未知,請視斯文。」

  ◎郭節與子博

  萬安縣賣酒者郭節,好博。無事,則與其三子終日博,諠爭無家人禮。或問之,曰:「兒輩嬉,否則博於他人家,敗吾產矣。」

  ◎郭節與客博

  郭節以長者稱,客或橐重貲于途,大雪,不能行,聞郭名,趨寄宿。雪連日,郭日呼客同博,以贏錢買酒肉相飲噉。客多負,私怏怏曰:「彼乃非長者耶?然吾已負,且大飲噉,酬吾金也。」雪霽,客償博所負,行,郭笑曰:「主人乃取客錢買酒肉耶?天寒甚,不名博,客將不肯大飲噉。」乃取所償之負盡還之。

  ◎李恒齋惡博

  善化李恒齋,名文照,惡博,曰:「夫人破家蕩產,皆由於此。」家人有犯之者,必痛懲之。親友或以之娛賓,聞恒齋至,輒屏藏之。

  ◎霍亮雅一擲百萬

  霍亮雅,曲周人。任俠嗜酒,一擲百萬。卒後,申鳧盟為之作傳。邑人劉津逮挽之曰:「門前債客雁行立,屋內酒人魚貫眠。」

  ◎杭堇浦好博

  仁和杭堇浦以編修裡居時,好博,攜錢數百,與裡中少年博于望僊橋下。時武進錢文敏公維城視學浙中,詞館後進也。一日訪杭,前驅過橋下,文敏已從輿中遙見之,披短葛衣,持蕉扇,與諸少年博正酣。文敏遽出輿,揖曰:「前輩在此乎?」

  時杭方以扇自障,至是,知不可揜,即回面語曰:「已見我耶?」文敏曰:「正詣前輩宅耳。」曰:「我屋舍甚陋,不足容從者。」文敏固欲前,杭固卻之,遂別去。諸少年共博者始從橋下出,詫曰:「汝何人,學使見敬若此?」曰:「此吾衙門中後輩耳。」遂不告姓名而去。

  ◎顧賓臣得博進十二萬金

  嘉慶乙丑,有盛某者殤其獨子,族人輒以立後嬲之,非盛所願也,乃思傾產以絕覬覦。因與狎客縱博半年,博負七萬金。同博者為之籌畫,十償以六,且准薄田折閱,計捐畝千五百餘。或謂此猶不及乾隆時顧賓臣之一夕十萬也。賓臣為小侍讀八十外舉幼子,以四庫館謄鎳寓京師,與輦下諸豪士習,歲首,輒從事於博。

  自正月至四月百日中,得博進十二萬金,貯臥室高櫃,皆精繆足兌,無折色,無平短。浴佛日,博徒皆集顧齋,作長夜之戲。是夕,顧獨大負,遂一敗塗地矣。

  ◎龔定庵嗜博常負

  龔定庵嗜博,尤喜搖攤。嘗於帳頂繪先天象卦,推究門道生死,自以為極精,而所博必負。

  時杭州鹽商家,每有宴會,名士巨賈畢集,酒闌,輒於屋後花園作摴蒱戲。有王某者,是日適後至,見龔獨自拂水弄花,昂首觀行雲,有蕭然出塵之概。王趨語雲:「想君厭囂,乃獨至此,君真雅人深致哉!」龔笑曰:「陶靖節種菊看山,豈其本意,特無可奈何,始放情於山水,以抒其憂鬱耳。故其所作詩文愈曠達,實為愈不能忘情於世事之征,亦猶餘今日之拂水弄花,無以異也。」

  語次,複雲:「今日寶路,吾本計算無訛,適以資罄,遂使英雄無用武之地,惜無豪傑之士假我金錢耳。」王本傾慕其文名者,乃解囊贈之。偕入局,每戰輒北,不三五次,資複全沒。龔怒甚,遂狂步出門去。

  ◎趙菁衫嗜博常勝

  趙菁衫觀察清才碩學,為道、鹹間一代文宗。而嗜博成癖,術亦絕精,常勝不負,人至莫敢與角,則貸錢與之,負則再假,不責償也。一日不博,若荷重負,自幼已然。太夫人憂之,恐將敗行蕩產,以孤幼,未忍峻責。或進曰:「若博而不廢讀,無妨縱之。久之術精,何患便毀家。設術疏而好篤,則為患烈矣。」

  因聽其說,遂得博,讀益憤,少年掇高第,產亦得無恙。自言博之道,通乎《詩》、《書》,其要義則在大《易》「變動不居,周流六虛」二語也。

  ◎李朝斌博負三百金

  咸豐時,粵寇擾湖南,陷長沙城一角。當事者乃傳令,有能搬一磚一石者,賞銀一兩。未幾,填平。時江南提督李朝斌方應募為兵,以健於奔走,獲賞銀幾三百兩。乃與諸人博,團踞屋簷下,以銅錢撥之,使轉覆於帽下,押其正反。俄而李銀盡,起視,燭猶未跋也。

  ◎苗沛霖以萬六千金作孤注

  苗沛霖善博,嘗過維揚,訪知一大戶作囊家,苗持巨金入。已博矣,苗以千金作孤注,不中,乃加倍,至以萬六千金作孤注。其人惶急不知所措,苗伸臂謂之曰:「可兒速來!」語竟,而苗果勝矣,掀髯大笑,目光四射,有如發電。其人噤不能聲,摒擋與之,無少缺。自是,無有與苗角者。

  ◎姚敦布以賭為業

  步軍統領,俗稱九門提督,以緝捕盜賊、賭博為專責。然賭博徧九門,輒知之而故縱之,以歲有例規也。果偵有富室貴族在家聚博者,則番役往矣。其往也,恒以夜半,圍其前後門,獲之,械系至署,閉之於監獄,例以明晨候步軍統領蒞訊。被系者輒賄番役,書其數於手條,約期取金。

  番役至是饗以盛饌,既醉飽,聽其歸。桐城姚敦布曾官湖南巴陵知縣,革職閒居,嗜賭,賭輒勝,乃以賭為業,日至賭坊,必大獲。坊主懼,願奉金為壽,止其博。於是姚月得千金,然不賭於坊而賭於宅。一日,番役掩捕貴介,姚在焉。貴介既循例納賄,饗盛筵。姚佯醉而臥,鼾聲起。一役呼之,趣令去,姚曰:「將何之?」

  役告以彼等皆去,姚曰:「爾固謂明當候審,何釋之也?我必俟堂訊。爾今夜所得,亦當陳於官。」役恫嚇之,姚曰:「爾輩亦知姚四寶為何如人耶?今敢爾,當俟官至呼冤耳。」役戰慄,求勿聲,姚曰:「非有以慰勞我者不可。」乃挾千金歸。四寶者,姚之咳名也,其字為賦彤。

  ◎駱文忠戒博

  駱文忠公秉章,初名駿,花縣人,家南海之佛山。幼孤貧,以授徒為生。喜冶游,不修褊幅。善歌,每引吭,人謂其得生腳正音,有「小生駿」之號。廣州賭風以佛山為尤甚,文忠染於汙俗,亦嗜博。又博徒以賂遺紳士者,亦間索陋規於博徒,不應,則告官懲之,故博徒懼之如虎。及入官,則矢志力戒,絕不一為。

  ◎江忠烈戒博

  江忠烈公名忠源,少時,游於博徒,屢負,至褫衣質錢為博進,間亦為狹斜游,一時禮法之士皆遠之。其用兵以略勝,在中興諸臣之右。初至京師,人未之奇也。惟黎樾喬侍禦見之,即言此人必死於戰場,人亦不之信,亦不知其以何術知之也。其下第回南時,三次為友人負柩歸葬,為人所難為。曾文正以此賞之,令閱儒先語錄,約束其身心。忠烈謹受教,然冶游自若也,而博則矢志力戒。偶過友人許,聞戶外有牌聲,輒望望然去之。

  ◎李勇愨戒博

  湘鄉李勇愨公成謀,家貧,初以補釜為業。聞曾文正創水師,往應募,從征湘、鄂、豫章。咸豐丁巳,克湖口、彭澤,擊馬當,攻安慶,破大通,下銅陵,所在有功。光緒辛卯,卒于福建提督任所。

  勇愨與其兄皆嗜博。母死,無以殮,戚友醵金與之。二人得錢,即相與謀曰:「此區區者何足以殮母,不如博,博而勝,當為吾母購良櫬,擇吉地,大會親友以榮之。」皆曰:「善。」即持赴博場,不半日,盡傾其囊,而母屍猶在堂也。二人彷徨終夜,計無所出,即裹其敝衣,舁赴山坳,槁葬之。

  勇愨既貴顯,即戒博,宦跡所至,絕不以博具自隨,署中人亦相戒無敢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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