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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外類5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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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鐵杵返初服 寶山諸生蔣敦複,字劍人,嘗以事披剃為僧,法名曰鐵杵。然晨鐘梵唄之暇,時出冶遊,頗多綺跡。故善詩詞,集中有「綠酒獻花」一聯,蓋紀實也。其友憐其才,惜其遇,僉曰隱於禪,非計也,乃從其勸,返初服。 ◎超恒戴鑊以行 鐵鑊僧行腳遍天下,法號超恒,以首戴鐵鑊,得名。鐵鑊,其炊具也。所經蘭若,一言不合,即負氣出走,雖已食香積廚中飯,亦必哇而出之,然後已。饑時,即于樹下支兩磚作灶,拾枯枝作柴,下鑊于首,解背上所負囊中米,汲水煮之。飽食後,就石塊作枕,酣眠竟日。或從旁窺之,遽瞋目叱曰:「咄,汝鼠子何不縮頭去,其亟歸家,汝妻方伴和尚宿。」或怒,奮拳毆之,如擊敗絮。僧亦暴吼,旋起與鬥,無不辟易者。夕或宿金剛腳下,寺僧有見而誚之者,曰:「此非我寺中地耶?」則不答,徑趨出,僵臥風雪中,弗顧。 嘗詣杭州之西湖,徧曆淨慈、靈隱、天竺、雲棲,無一僧與之立談。日過午,扶杖游蘇、白兩堤間,行歌自答。有兩女子過僧前,叉手行禮,僧遽操杖擊其一曰:「汝家自有菩薩,何不奉敬,乃來此地燒香耶?今晨與汝母作麼生?罪過,罪過!」蓋女忤其母,詰旦方詬而出也。 時粵寇擾浙,有鐵眷生者,自富陽聞警,倉皇回杭。行倦,休樹下,僧見之,曰:「唉,汝何時又長此煩惱絲耶?今何不歸,左抱虎而右擁豹,與藥叉相對,乃來此作楚囚泣耶?速去,猶可脫也。」且行且笑曰:「恐張騫天外飛槎,來盜支機靈石矣。」 時出隱語,申申詈人,惟其人自知之,輒不敢言,隱忍而已,人以是呼為異僧。後於途中遇寇,指為奸,搜其身,得一紙,大書曰:「上元甲子,發逆盡死。」棰楚之,無一語,乃投之火,烈焰騰空,毛髮無損,久而忽曰:「快哉!汝眾看一朵青蓮花升天矣。」 ◎了元和尚不言不語 丁涇擁翠庵住持了元,茅氏子也。母柴氏,夢有持念珠狀如釋迦佛者,入寢室,驚而寤,遂產。了元少穎異,父母亡,投延祥寺,求出家。年十九,薙度受衣缽,誦持《法華》,習天臺正觀。寺後故多樹,群鴉棲止其上。 一日,早起誦經,聞鴉聲,豁然有悟,因賦偈曰:「二十年前紙上尋,尋來尋去轉沈吟。忽然聽得慈鴉叫,始信從前錯用心。」遂廢經不誦,終日趺坐蒲團,不言不語,見人,則微啟其目。 ◎鐵羅漢渾渾噩噩 章水之西,有一峰曰羅漢,多奇松怪石。中有廢寺,相傳有一僧住持于寺數十年,目不識字,常日勞於耕樵。遊人至寺,輒奉茶一杯,即攜鉏出門。遊人止之曰:「和尚何妨少坐一談。」答雲:「不得閒,不得閒。」如是者有年。忽一日,以指畫石成四字,曰:「今日方閑。」 寫畢,石為之開,遂于石中入定。少頃,石複合。居民咸敬是僧,名之曰鐵羅漢,號其石曰定石。古所謂至誠所感,金石為開者,固如是耶? 僧渾渾噩噩,人或百計欺之,亦坦然,不以為忤。久之,居民輒私相謂曰:「和尚一味渾厚,我輩不宜再有所戲。」其後獵者驅虎過羅漢峰,虎見定石為之流涕再拜。獵者繼至,亦再拜。已而虎徑西去,不為物害。獵者歸有悟,遂改而力田,終身不復獵。 ◎修行四大皆空 長沙地藏庵有一僧,名修行,年將四旬,不誦經,不參禪,不焚香禮佛。人詢之,答曰:「我修行。」性愛浮雲流水,與觀花玩月,尤喜觀劇。人問曰:「和尚何以喜觀劇?」亦答曰:「我修行。」授以職事,辭不受,惟各處遊覽,時或與山門左右之兒童嬉戲。不著鞋襪,不畏寒暑,冬時雖滿天風雪,夏時雖烈日當空,獨能自在遊行,毫無所苦。及暮年,或勸以何不收納弟子,仍答雲:「我自修行。」 後年至八旬,一日,臥室門久不啟,眾知有異,開門視之,已端坐圓寂矣。留一偈於紙雲:「既雲做和尚,四大皆空相。一物一事不能空,此心依舊多魔障。」 ◎闊禪言椽子先爛 光緒初,有闊禪和尚者,卓錫於揚州青蓮巷某庵,百餘歲矣,望之如六十許人。平時一意坐禪。自言昔居終南山,山之峭壁有寺,不知何時所建,頹廢久矣,佛像猶存。每晨往,輒見有香一枚插石爐中,訝之。一夕,乘月明,攀葛而往。夜半,有草衣葛屨者攜燈來,就爐燃香禮佛訖,因起與問訊,時攜壺茗,即以一杯奉之,草衣人亦舉手為禮,複挈燈自西山叢樹間去。 明日再往,又遇之,乃以壺茗相報,飲之,甚清芳。與之語,不甚酬答,顧舉止似有道者,燈影明滅,又從榛莽中沒,其行甚速,後不復見。又數年,闊禪居高郵某寺,人問以事,答曰:「出頭椽子先爛。」三問三答,皆如是,人不詳其恉也。 ◎珠明寺和尚之癡 光緒時,蘇州珠明寺有癡和尚者,蓬頭垢面,嬉笑無度,其狀類癡,人因以號之。常數日不食,或一日而食數日之食。冬夏衣一短布衲,不易亦不敝。畜一黑犬,跬步不離。晨必出城,登楓橋,向西方呼吸,良久而返。市中果餌鮭菜,任意攫食。食畢,納其餘於袖。 凡經其攫食者,是日利市三倍,故人皆樂之,不責直,和尚亦從不予直也。若強之食,則必如直而償。或卻之,則投其錢而去。好與兒童嬉,袖中物輒分給之,亦有索之而不與者,莫測其意也。 一日,至日昃不起,寺僧異之,窺其戶,異香滿室,入視,則圓寂矣。舁之,輕如蟬翼。其所畜黑犬尋亦死。 ◎慧辨為老法師 天臺僧慧辨者,人皆呼為老法師,相傳生於元末,五六百歲人也。終日面壁臥,不食不飲,冬夏一單布襖,不易亦不垢。有客至,願見者,有僧為之通報,老法師謂可見,則引入。客揖之,老法師亦和南,無多談,但示一二隱語,初不解所謂,至後始驗。貌如六七十歲,問其壽,亦不答,但雲門前柏樹,為幼年所植。樹奇古,龍鱗斑駁,兩人圍之不能盡,則其年可想矣。 粵寇擾浙後,東南幾無完土,而天臺山獨無恙,各廟及茅篷僧眾,約有五百餘人,漸至乏食,眾議若下山募化,恐攖鋒刃,否則餓且死,不知所從,謀請老法師度之。於是眾跪牀下問計,老法師起立曰:「勿急,汝等尚有三日糧,至四日,自有施主至,可靜待之。」眾知其能前知也,皆大歡喜,各散。 某鄉巨室張某之太夫人素好佛,夜夢金身羅漢向化糧米,問在何處,曰:「天臺山。」驚醒,開目猶見金光一閃。因念山僧甚眾,今四野有烽煙,必大困乏,亟輦運米三百石濟之。適糧盡,眾大悅,知其能化身為菩薩也。有疾病者問吉凶,仍掉首不答。光緒戊寅秋,忽飲水數鬥,端坐合掌,玉柱下垂,示寂而去。 ◎寺僧為浪蕩子所窘 杭有浪蕩子二人,一日,約諸友游三潭印月。其地故有一寺,沙彌進茶、藕粉、果盒。眾啖畢,擲錢桌上去。沙彌收盒碗,嫌錢少,亟出索增,乃隨意與若干。沙彌曰:「照例,茶每碗當若干,藕粉每碗應若干,果盒又須若干,須照付。」諸人不與。沙彌乃邀數僧出,爭索再四,且曰:「寺鄰有彭大人與吾方丈至好,不愁汝等狡賴。」彭大人者,彭剛直也,居退省庵,與寺鄰。眾聞言,不答徑去。 逾數日,忽有二人衣飾華麗,棹小舟至,便入客座。其一人踞坐炕床,若貴介狀,其一若僕人,侍側裝水煙。寺僧等覘知其狀,亟出珍食為獻,客忽睨僕言曰:「鳳林寺,大寺也,吾捐銀四百圓,似太寒儉。」僧聞言,潛去。頃之,主僧來,修禮甚恭,因持緣簿前曰:「請大檀越發婆心施捨。」客睨僕曰:「亦四百圓,何如?」僕微頷之。客乃大書於簿,謂僧曰:「吾頃以小舟來,大船艤湖心亭,能隨我往取乎?」 僧欣然隨往,至則不見大船。客請與同登岸,忽出不意,按其首納置便桶中,大聲問曰:「彭宮保與汝至好,汝何不請其來救?」語畢,急棹舟去。僧頭面盡溺,立湖心亭旁,狂呼久之,始有一瓜皮艇過,呼載回寺。詰僧眾,始知此二人即前浪蕩子也。 ◎寺僧為屠某所愚 有士人屠某者,嘗寄居武昌某寺,其齋窗俯臨山下。嘗以小故恨僧。一日,武昌守之眷屬游寺,僧出迎如儀。不意官眷怒,揮令去,僧罔測所以。翌日,守即囑江夏縣逐僧,僧踉蹌出。後乃知實屠瞰知官眷將至,乃戴僧帽探首窗外,作諸般佻達狀,將近則去,官眷疑即僧所為,故怒,歸愬之守,致被逐也。屠後為江西知縣。 ◎西蜀國添一如來 長沙東安寺有僧死,眾僧倩某名士為一挽聯,某提筆書之曰:「東安寺死個和尚。」眾僧嘩曰:「死一和尚,誰不知,而煩君呶呶耶?」某曰:「何必急急,且看下聯便知。」因續書曰:「西蜀國添一如來。」眾僧始欣呼而退。 ◎專西為赤腳活佛 專西,名授心,俗姓毛氏,浙東人。生而茹素,不食葷乳。長而厭惡塵勞,立志出家。年十八,投其邑之城西小靈山戒庵德祖座下披薙,未及受具,德祖疾篤。專西思佛教鴻闡,端賴斯人,我生如朝露,命何足惜。是夜,以檀湯澡浴于三寶龍天前,焚香哀禱,旋至寢室,剖腹割肝,將以調藥而救德祖。痛眩僕地,移時始蘇,匍匐至床,東方已白矣。時長慶靜安和尚為小師,專西命之調藥,即驚告德祖,遂不果服。 德祖乃召之前而撫慰曰:「子雖勇於孝慈,終非比丘正行。況余自知時至,觀念無生,生本無生,何有諸滅,斯皆子妄想之所為。惟念子之誠,且為子留數月耳。」及專西至小明因永智發祖座下受具歸,甫一月,德祖已告寂矣。 專西誠孝出於天性,悲慟逾恒。既為德祖經理喪葬而畢事,未幾,即以院事交其法弟蓮塘,而自出外參學,行頭陀行。冬夏一衲,赤足露頂,堅持戒行,專心淨土。其於禪淨不二之奧,洞徹玄妙,故海內諸善知識無不接許,世所稱為赤腳活佛者是也。 光緒辛巳秋,專西罷參,歸小靈山。時值亢旱,四鄉之民方皇皇求雨,縣令孫某憂之,朝夕祈禱而未有效。專西以慈悲內熏,直謁孫,慰令毋憂,以祈雨自任。翌日,攜缽至寒坑求雨,取得一物,狀如守宮,較長數寸,反小靈山,立壇持咒,禮拜六時,第三日寅刻即雨,頃刻複霽。孫遣李肖岩諸人往,求其再禱,專西曰:「不勞諸公憂念,衲以明日為限,當大致甘霖。」 是夜,專西苦切懇求,終宵頂禮,翌日午後,果大雨若注,郊原水足。孫及諸縉紳上山謝雨,執弟子禮甚恭,並手書「缽龍降澤」四字以頌之,專西亦默默無笑容。孫歎曰:「今而後知僧德淵玄,不可思議及之也。」忻然而歸。自後,無論士夫男女,鹹以參謁慈顏,聞一善語為幸。專西亦以斯為導善化惡之因緣,有求皆說,鹹使歡喜。 專西以少年苦行過度,早見衰頹,因於壬午冬閉關一室,謝絕眾緣,二時功課外,日策彌陀聖號十萬,《大悲心咒》百八遍,觀音、勢至二菩薩名各千聲,本師教主及西方三聖各三十拜,晝夜行道,寒暑無間。並於關中飼養貓犬各一,日為皈依說戒,貓不捕鼠,犬不穢食。 迨三周而功圓,遂於乙酉秋九月十九大士成道日出關,四眾歡迎,蹌蹌濟濟,道德榮譽,斯為極矣。惟電光易逝,月不常圓,十一月初,即示疾。薄痢數日而愈,惟肢體疲頹,反覺沉重。諸僧侍護,不之許,曰:「出家人各有功課,切勿彼此相悞。若果時至,自當喚汝。」迄月之二十六日戌時,喚徒孫等近榻,曰:「吾今宵西方去也,速備香湯來。」 沐浴已,淨發更衣,跏趺一榻,自舉贊禮西方贊,囑諸僧和之,金石之聲,不減常日。贊畢,諷偈念佛,至百十句,聲漸低下,忽舉首曰:「吾去矣,汝等珍重。」昂然稱佛一聲,聲振窗屋,泊然而逝。其關中所畜之貓犬,入夜亦化去,人皆謂其隨之往矣。當時合邑緇風為之一變。專西德臘五十有八,戒夏三十有九,塔于龍山石人峰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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