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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伎類6


  ◎肚仙召福仔

  花縣淩福籛姬妾眾多,而僅有一子,嫡出也,名福仔,年十五,以瘵死。其母思之切,召肚仙,欲致其魂。巫至,誦咒,喃喃畢,作呵欠狀,謂福仔來矣。家人就之問訊,巫謂:「九姨撫我善,將轉生,為其子。六姨虐待我,亦前生孽耳。」

  語至此,淩入而呼之曰:「汝果福仔乎?未死之前,師所講授之《孟子·盡心》章,能覆講否?」巫默然。淩曰:「覆講固不能,第背誦之。」巫又默然。淩大怒,撻之。巫曰:「幸勿爾。」淩曰:「吾撻子耳,何預汝?」巫大號,乃抱頭而竄。

  ◎就地滾召魂不至

  有巫者名就地滾,能以術致亡者之魂。其為術也,先伏地,喃喃誦咒,誦畢,就地一滾,則亡者之魂附其身,與家人問答如生時,其術甚驗,故得是名,而其真姓名轉不甚著矣。一日,有士人托致其父之魂,良久不至。巫甚愧,往見其師而問焉,師曰:「其人之父,必大惡人也。」巫曰:「此亦儒流,未聞其有大罪孽。」師曰:「然則其人必生天矣。」

  巫請其說,師曰:「汝但能行召亡之術,而未能知亡者之情狀也。夫人之生也,為血肉之軀,其質重濁,故雖聖賢如孔、孟,有蟠天際地之學,神勇如賁、獲,有裂兕曳牛之力,而離地一步,即不能行。及其死也,此塊然之質,埋藏地下,而其餘氣尚存,則輕清而上升矣。大凡其氣益清,則其升益高,故孔、孟、顏、曾,千秋崇祀,而在人間絕無肸蠁。蓋其氣已升至極高之地,去人甚遠也。苟有一分濁氣未淨,即不能上與太清為體,於是有赫然森列而為明神者焉。其品愈下,則濁氣愈多,而去人亦益近。至於尋常之人,則生本凡庸,死亦闒冘,不過依其子孫以居。汝平時所一召而即至者,皆此等鬼也。若夫兇惡之人,清氣久絕,純乎濁氣,生前有形有質,尚可混跡人間,死後形質既離,便非大地所載,其氣愈沈愈下,墮入九幽,去人亦遠。吾始疑其人之父為大惡人,恐其墮入九幽,故非吾術所能召也。既非此類,則必其人之氣濁少而清多,已超然在聲臭之外,故吾知其已生天也。」

  ◎魯繹先使人入夢

  國初,顧魯眉在京師,一日訪友,見一丈夫在旁舍,方焚香靜坐。友謂其術數甚精,顧未之信也。其人忽謂顧曰:「先生信夢乎?」顧對曰:「夢隨心使,然亦多恍惚,不足據也。」其人乃甚言夢之足信,且雲:「吾術能使人入夢,但隨所欲,默禱於晝,夜即入夢矣。」顧曰:「試之可乎?」時顧尚無子,遂默祝焉。

  是夜,顧夢一朱門雙掩,推之入,見數婦人,一瞽者,抱二小兒嬉戲。次日默禱家人安否,複夢朱門如昨夜,推之入,覺稍輕易,見父母及家人,笑語如平時。後隨禱隨夢,朱門殊無異於昔,而所見景物各異。如是五六夕,無不應者,始大奇之。問其姓,曰:「魯,名皦,字繹先,嘉魚人。」年可五十許。

  屬顧慎毋泄,恐祈夢者絡繹也。別數年,忽寓書言顧家事甚悉,人不及知者皆揭之。又言:「君負才使氣,不聽吾言,恐有後患。後當待我于黃山之巔。」說者謂此殆西人催眠術之流亞也。

  ◎逸鸞與黃建剛鬥法

  邵陽黃建剛嘗遊歐洲,得催眠術于德國某博士,能以手指人,呼之,人輒迷惘。嘗以其術眩於眾。遊日本,見日之催眠家皆兼按摩術,心大鄙之。出其術,日人皆驚,欲從之學。黃不可,拂袖去。

  黃歸國,乃益驕,性放蕩不羈,即以術蠱婦人,由是為眾所惡。一夕,火其廬,黃倉猝挈其妻走,術不及施。眾佯不識者,曰:「此乘火為劫者也。」時黃手一衣包,即奪而執之,撻無算。其兄弟戚友輩力救之,得不死,由是貧甚。知不為眾所容,乃西走辰沅。

  辰沅地僻而民好巫,黃至,更姓名,周曆苗峒,以巫自給,漢、苗多信之者,由是得饒給。年余,苗民有雷姓者,家殷實,其妻病,乞拯于黃。黃往,有少婦絕豔,坐榻前,侍湯藥。黃睨之,心蕩,施術畢,陰以暗示動婦,遂行。黃所居去苗家不足裡許,是夜,少婦奔于黃,將旦複還。少婦已有夫,行賈貴州,故黃得肆所欲焉。久之益肆,日蠱婦,令竊財物以來。

  婦積日漸有省,乃告人,謂此身往還都不自主,離奇惝恍,若隱有約束之者,不敢不從。少婦家人患之,知為黃,即以告雷。雷怒,詰黃,黃知其意。雷晤黃,不能出一語,良久,彳亍自歸,如不勝尩弱者。家人問之,皆不答。自是病,臥床不起,醫診脈,無病象。其家複延黃,黃要脅千金。雷家人不許,請少減,亦不可,無如何,聽之而已。

  或語黃,雷家已入黔請祖師,祖師使女弟子逸鸞來,聞將與君鬥法也。黃笑曰:「我自文明國來,何憚此野蠻者為。」無何,聞雷病已治癒,於是稍稍疑慮,不更招婦至。然鬥法之說,久而杳然,雷家亦無消息。月余,又萌故智。一日晨起,妻方曉妝,有美少年貿貿然來。黃方詰問,少年遽向黃妻招手,妻不覺從之行。黃大駭,亟逐之,兩人挽臂行如風,頃刻不見,喪氣而歸,則婦方與少年交頸于室也。大忿,急以手指少年,少年亦以目視黃。黃覺少年目光冷射毛髮,幾欲眩暈,知將中術,爰力持之,手不能舉,勉為支持。視少年,亦目光黯淡,如嬰重困者。於是彼此互競。

  約一時許,少年拍手笑呼曰:「君真好漢,今如何?」黃不覺退倚榻下,口噤不能聲。少年笑時,梨渦生頰,儼然一女郎也。黃大悟,然不能起,目送其去,日午乃蘇。以問其妻,妻亦言惝恍如夢,身不由己,幸不為所汙。黃令秘之,而市中已遍傳矣。黃大窘,幸薄有所蓄,乃攜妻更他適,改行從善。數年後,複歸於鄉,鄉人亦安之。黃複入黔,求苗人所謂祖師者,竟不可得。

  ◎以重壓人

  粵寇擾江右時,或避兵饒廣山中,見有能以重壓人者。如其人力任百斤,則叱二百斤壓之,立僕地,不起,徐命解之,雲力過倍,則殺之。以試獸類,亦驗。雲犬豕之力,得人三之二,過此亦不任矣。

  時或寄重於案,能使壯夫數人,輿之不動。越日,寇至,眾逃。其人亦逃,群誚之,怫然反,禹步拒寇,術不驗,戕於寇。此亦催眠術之一也。

  ◎某能天眼通

  天眼通,內典六通之一也,日人譯之曰千里眼,即催眠術之一。光緒時,慈溪有某者,于無意中得之。凡未來景象,荒遠動作,如在目前。然自謂生年不至三十必夭。嘗居室中,恍惚見屋廬火焚勢焰蓬勃之狀,家人倉皇急遽奔避號咷之聲,及四鄰吶喊鳴鑼奔救之事,而當時居室固無恙也。惟言于家人,使急圖遠避。家人嗤以鼻,不顧。越旬日,果不戒於火,其一切情狀,與先所內視者無稍異,於是人僉驚以為神。

  有某甲者,虎而冠,為邑人側目。某先錄一紙卷貽之,戒以危急時則啟,毋妄動。後甲以逼死鄰媼故,被逮於官。自知無生理,乃憶向貽之卷,亟去封視之,則是案之供詞批語,六紳稟稿,按察詳部文卷,以及部中釘封,一一皆在。乃驚蹶移時,待死而已,後果然。

  當是時,某以見庚子拳匪起難,及八國聯軍激鬥,兩宮西幸,人民遭難狀。自是對人無一言,日惟慟哭。家人問之,始略言其故。未數日,竟死,年僅二十有八也。家人檢其枕畔,有文一篇,而皆不識字,莫解所謂。越三年,拳匪果發難,其家中人乃取枕畔一文,與識字者觀之,則兩宮之自罪詔也。其時廷諭猶未到省,後取以相核,非特字意無異,並其款式、行數、紙色,亦無一少差,群乃至其墓祭之。自是香花供養,歲時不絕。其墓在淹浦塊下。

  ◎送屍術

  西人之催眠術,能催生人,而不能催死人,能催數小時之久,而不能催至數月之久。而黔、湘間有送屍術,則以死屍而由人作法,進止聽命,可歷數月。似非常理所能測,與尋常屍變因有所感觸而然,或系一種電氣作用者,亦異也。

  貴州商人采木為生者,每春水生時,輒編木為筏,乘之,直下湖南常德等處,將木筏析賣,乃遵陸還鄉。有病死者,道遠,屍不易回,同行者往往有送屍之術。然必兩人行之,乃有效。其術,一人導於前,一人以手持碗水隨於後,(碗中清水必加持符咒。)水不傾潑,屍不倒也。屍與生人無異,但不能言,其行步與生人亦微異。蓋人行則行,人止則止,純隨二人步趨。

  至薄暮投宿旅店時,逆旅主人見之,即知為送屍之客,必另備一房與居。(此種送屍人,時時不絕於道,彼處客店,每專備一房招待之。)二人睡於牀,屍則立於門側,湘諺所謂「三人住店,兩人吃飯」者也。將至家前一日,屍必托夢于其家人,其家則將棺木衣衾,預備齊整。屍抵家,則挺立於棺側,術人將碗水傾於地,屍立倒,須急為收斂,否則其屍立變,現出腐壞之形矣。(如已死一月者,屍即現一月之腐狀,餘仿此。)宣統己酉秋,六安楊寬夫客湘中,嘗於長沙城外親見之。

  黔陽黃澤生軍門忠浩嘗駐軍川邊,一日,營外忽大嘩,詢之,則雲有人解死屍經過,屍能自行。乃出觀,則見一人持布旛前導,一屍直立,隨其人,惘惘而步。因呼止之,詢其所以,雲:「此人旅死,不能具棺木,特用法驅之自行,歸就家以斂耳。」問何法,曰:「吾業此,安能以其秘告人。」問去此尚幾程,曰:「可四五日。」問夜宿時如何,曰:「置之門側可矣。」澤生使人驗之,果為死屍。時空營出觀,數百人皆見之。複詢土人,雲:「此事常有之,不足異也。」

  ◎送魂歸陰術

  光緒朝,吳興胡次珊孝廉仁源嘗從宦蜀中,其居成都時,市有售符籙書者,謂自藏衛流入。購得一冊,中有送魂歸陰符。欲試其驗否,商之於書僮,僮諾。乃令其臥於牀,牀頭有一幾,幾置碗水,乃畫符於紙,使浮之水面。俄頃,僮自牀躍起,奪門欲出,膂力頓大,不可制。更畫一符以解之,僮即倒臥。

  及醒,詢所見,則言忽至一地,見大屋如祠廟,有狀類胥役者,曳之使入。方撐拒間,忽醒,則身臥於地矣。事為胡之尊人所聞,乃取書焚之。

  ◎圓光

  圓光亦屬於催眠術,有真偽二派。其真者,確有所見,人物皆可識,惟須請神送神,符咒多至數百種。神為青龍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、土地、城隍等。偽者則以堿水圖人形於紙,噴以水而現形,即指為所圓之人,實不知誰何也。

  其施術之時,案所陳設,為香爐一,燭臺二,並黏白紙於案,亦有磨墨或燃燈者。其人必南面立,口中喃喃誦咒。誦可半時許,以兩手摩挱而拂紙,即有若螢火紛紛散落者成一鏡,使童男女視之,能放光明,追攝人所未見之跡,一一畢現。

  占盜賊者即現失物之地,作賊之人,行竊之狀,窩賊之家,匿贓之所。大抵失物之地,則人所共知,其所發現,如鏡取象,毫髮不爽。若行竊之狀,窩賊之家,匿贓之所,則人所不知,雖曲曲繪之,鑿鑿示之,不足征信。至所指之賊,必本諸人心所默猜之人。又有以之治疾者,誠匪夷所思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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