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藝術類二1


  ◎尹和白畫宗宋元

  湘潭尹和白,名金陽,中年始作畫,專宗宋、元,規矩謹嚴,神采煥發,傳橅移寫,尤其特長。其畫梅也,學逃禪老人,遒煉高古,三百年來無此作,冬心二樹不足與之比肩。耄年畫蟲魚花鳥,細入毫髮,殆亦得天獨厚歟?

  和白性高潔,意所不可,雖以重金請,不繪也。曾文正開府兩江,招之往遊,為作《蒼茫獨立圖》,寫其小影,作漁翁垂釣狀,披蓑戴笠,在湖之濱。文正大喜,傳示幕僚,命各為詩以紀之。

  時文正長子惠敏公紀澤侍側,年十七,為詩先成,詩雲:「尹子丹青畫英妙,指揮百物呈榮枯。即今寥落無餘子,為寫《蒼茫獨立圖》。大海波濤揭地起,高秋雲物漫天鋪。舉頭四望渾無物,夢想人間顧與吳。」和白晚年居鄉,足不入城市。門下多女弟子,皆從之學畫。

  ◎彭剛直畫梅

  衡陽彭剛直公玉麟以畫梅著稱于時,每畫,必題一詩。俞廙軒侍郎廉三撫湘時,剛直已薨,乃從王壬秋檢討闓運乞一幅,並屬壬秋題詞。

  壬秋題詞雲:「姑射貌,舊日酒邊曾索笑。春風吹人醒年少,花開花落情多少?明蟾照,人間只有西湖好。」壬秋之言蓋亦有所指也。

  ◎任伯年懶作畫

  山陰任伯年繪人物,有聲于時。久居蘇,求者踵接,而性疏傲,嗜鴉片煙,發常長寸許,懶於濡毫,倍送潤貲,猶不一伸紙,畫材山積,未嘗一顧。一日,戴用柏、楊伯潤過其門,見一學徒倚門而泣。戴問故,曰:「店主命送畫貲至任先生家,請其作畫,數月未就,謂我幹沒潤資,故不得畫。今日又命我來取,雲如不得,必將撻我。今任先生仍不見付,是以泣耳。」戴怒曰:「名士可若是乎,受人錢,乃不為人畫?」遂與楊同入。

  任方臥煙榻吸煙,戴突拍案呼任起。任驚問故,戴曰:「汝得人錢,不為人作畫,致使豎子哭于門,何也?不速畫,我必打汝。」任不得已,即起畫。戴與楊一人為伸紙,一人為調顏色,任援筆濡染,頃刻間兩扇並就,戴以付學徒,欣謝而去。

  ◎胡恭壽畫嫌潤少

  光緒時,華亭胡恭壽畫名震一時。某歲,松江府某太守遣僕持金請其畫,胡見持金少,語之曰:「謝汝主人,我不識何者為官,但須如我潤格始畫。」僕歸,以實告。他日,太守增金,複使僕持往,胡為畫之,送署。一日,太守燕客,並招胡,胡趨至,太守偶與客談畫,因故詢曰:「此間有胡恭壽者,頗有畫名,君知否?」客曰:「不知。」

  太守因以胡所畫示之,客曰:「此惡畫,何足汙目!」太守故憮然曰:「技若此乎,乃頗自矜貴。」客曰:「嘻,君為所紿矣。」太守乃大怒,遽取畫撕毀之。即邀客坐他室,殊不一顧胡。胡猶漠然不動,俄有一僕曳胡曰:「頃間辭色,汝見否?亦可出矣。」胡乃踉蹌去。

  ◎羅文子畫山水二大幅

  慈溪羅文子,字子文,布衣,善六法。嘗從任伯年游,晚更潛研獨索,山水大幅,有米襄陽筆意;人物、芻褶,得吳道子家數。不苟作,或終年不著點墨。作則窮日竟夜,至廢食息。

  嘗畫《慈溪山水圖》二大幅,坊紙狹小,黏數百紙成之。每幅大廣畝餘,來龍去脈,巨浸細流,纖悉無遺。鄞縣方楨得之,作《四明它山水利考》,時稱桑,酈所不及。後轉入常熟翁叔平相國家,相國因資之以作《海道記》。

  子文為人好飲酒,能談詩,嘗題其日記冊曰:「願終身不負己,一刻不負人。」可想見其志趣。年六十,游湘、鄂間,不得志,鬱恨之際,恒發為詩歌,悲壯淋漓,竟卒于鄂。

  ◎張子祥畫花卉

  張子祥,名熊,秀水人,自號鴛湖外史。工花卉,生氣鬱勃,溢於毫端,縱逸如周服卿,古媚似王忘庵屏山。巨幅以尋丈計者,愈見力量。兼作人物、山水,亦古雅絕俗。家有銀藤花館,位置精雅無纖塵。喜填詞,尤長於小令。並諳音律,嘗引喉度曲,抑揚宛轉,曲盡其妙,雖老樂工亦自歎弗如也。

  ◎陳若木畫無師授

  揚州陳若木崇光,初名照,後以字行。善畫,無師授,而擅絕一時。幼值兵燹,家業蕩然,遂廢學。長以鬻畫自給,間讀經史,遂亦工詩。娶朱氏,伉儷頗篤。未幾,以產難卒。複娶其妹,亦相敬愛。未幾,得狂易病,謂若木為不知誰何之人,偶一入內,必訶逐之。若木鬱鬱不自得,亦病狂。

  又數年而繼室卒,若木愈不自得。當年方盛時,縱論時事,不可一世。及其病也,氣意頹喪。昔日舊交,偶一相值,寒暄數語而已,或一頷之,輒他顧。

  若木作畫,頗自矜重,稍不愜意,必寸裂棄去。既病狂,則任筆為之,不復詳檢,然其精到處,固不減曩昔,而超逸之氣轉過之。寒素之士求其畫者,無論識與不識,欣然命筆。下至傭保,求亦必應。富商顯宦,致重金求之,或遲遲以應,一迫促之,則束之高閣,百請而不得矣。畫中有詩,詩中亦有畫也。

  其畫雖無師,然頗取法於前人。人物師陳老蓮,花卉師陳白陽,山水師王麓台、僧石濤,翎毛、草蟲且師宋元,宜當時老於畫者之皆避席也。

  ◎胡鐵梅鬻畫於日本

  皖人胡鐵梅,名璋,工畫,挾藝遊上海,獲貲頗豐。旋因經營《蘇報》及古香室箋扇店,盡罄其貲,乃挈所娶日婦東渡,仍以鬻畫自給。日人慕其名,求畫者輻輳。歿後,為營一小塚,樹碣於旁,曰清國老畫師某某之墓。

  ◎上下畫

  上下畫者,昉於泰西。光、宣間,日報、雜誌之遊戲畫常仿之。其畫自上自下觀之,形態皆同,蓋出於古鏡之背文也。一名圓轉畫。

  ◎太醫院處方

  太醫院醫官恭請聖脈,皆隔別分擬,而又不得大有歧異。醫官患得罪,乃推一資格稍長者為首,凡用藥之溫涼攻補,皆此人手持鈕珠某粒為記,各醫生皆視為趨向。又所開之方,必須精求出處,故諸醫擬方,必用《醫宗金鑒》,以其不能批駁也。

  至次日複診,照例不能複用舊方,又不得多改,惟酌改藥兩三品,方為合格,故複診數次,即與初方宗旨逈不同矣。

  ◎官醫

  官署所用醫生,專治監犯之病者,謂之官醫。蓋內外監獄,醫治罪囚疾病,官給以藥,選用醫生二名,年終稽考優劣。如醫治痊癒者多,照例六年屆滿,在內諮授吏目,在外諮授典科、訓科。

  ◎祝由科

  黃帝《素問·移精變氣論》有祝由科,謂人病不用針石藥餌,惟焚化符籙,祝說病由,故曰祝由。湖南辰州人能之,常挾其技以遊江湖,頗有驗,人遂稱曰辰州符。世傳祝由科書,序稱宋淳熙中,節度使雒奇修黃河,掘出一石碑,上勒符章,莫能辨,道人張一槎獨識之,曰:「此軒轅氏之製作也。」雒得其傳以療人疾,頗驗。

  明景泰時,徐景輝複傳其術。其治病也,能以病者所患,著於他物,而使其痊癒。如患贅疣者,則取刀劃木石等物,而本人之贅疣能潰破流血,漸至結痂而愈,毫不知所痛苦。其口念咒語,以欺愚人耳,實催眠術之作用也。

  ◎蒙古醫士

  舊制,選上三旗蒙古士卒之諳習骨法者,每旗十人,隸上駟院,曰蒙古醫士。凡禁廷寺人有跌損者,由其醫治,限以期日,逾期則懲治焉。天臺齊息園侍郎召南嘗墜馬傷首,腦岑岑然,蒙古醫士以牛脬蒙其首以治之,其創立愈。乾、嘉間,最著名者為覺羅伊桑阿。伊以正骨起家,至巨富。其授徒之法,先將筆管戕削數段,令徒包紙摩挲,使與其節合接,如未破者,然後如法接骨,恒奏效焉。

  又有一人墮馬,別無痛苦,惟兩足欲前行而轉後卻,延蒙古醫士視之,謂不必用藥,但於空庭中選壯健二男子,兩手並舉對擲之。如言,擲數十次而放下,則行步如常。問其故,謂因墮重,肝葉翻背,非藥石可療,惟舉擲,方能舒展反正耳。

  至居住蒙古本境之人,如有疾病,則延喇嘛診治,兼施針灸,重則更須誦經祈禱。喇嘛治病,雙手切脈,不說病源,不開藥方,無藥店,藥由喇嘛配給。藥不煎飲,研末和水飲之。通常之藥三種,為腦路不凍湯,烏郎湯,治風寒咳嗽等症,暢漢湯,治頭眩吐嘔等症,功用與內地之紅靈丹、平安散、四小飲等。

  藥品概由喇嘛自歸化運至。幼兒亦有種痘者,惟尚舊法,無牛痘耳。獸醫亦喇嘛充之,頗有擅長刀圭之術而能起死回生者。

  ◎藏醫雙脈並診

  西藏之拉薩,每有患病者暴于日中,蓋藏人習慣也。藏人有疾,輕則徧體塗酥油,暴于日中,遇雨,則以絨覆病者,燒柏葉煙熏之。人之皮膚,為身體排泄之作用,若塗之以酥油,則皮脂腺塞,不惟無益,而又害之,藏人不知也。其患重病者,始延醫診視,醫者雙脈並診,所用之藥,丸散而已。

  ◎西康醫藥

  西康番人有疾病,尚禱祈,或延喇嘛而誦梵經,或入寺院而拜佛像,畫符以避邪祟,問卜以測死生,人人皆然。亦間有番醫,而驗病之方,不察明堂,不究息脈,但以病者之溺一碗,用木枝撓之,觀其顏色泡影而已。至於用藥,亦有草木、鹿茸、麝香之類,惟用醫藥者少耳。

  光緒丁未,邊務大臣趙爾豐憫番人之疾苦,兼以漢籍軍民出關,醫藥不便,故由川省購藥餅,延醫士,赴裡塘、巴塘、鹽井等處,為人療病,並延痘醫前往,令其種痘。始而番人疑慮,繼則延醫服藥者絡繹不絕。乃奏明設局,廣延醫士,由公家給予薪資,于德格登科、河口、稻城,凡改流之處,皆設有醫士,自是而醫藥始盛行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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