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清稗類鈔 | 上頁 下頁
著述類5


  ◎水滸傳、西廂記

  吳縣金聖歎,名人瑞,原為張采,字若采,文倜儻不群。少補長洲博士弟子員,後以歲試文怪誕黜革。及科試,頂金人瑞名就試,即拔第一,補郡庠生。

  聖歎於施耐庵《水滸傳》、王實甫《西廂記》皆有批本。順治丁亥戊子之交,方從事杜詩,詳加評點,未卒業而被難,士林惜之。

  ◎聊齋志異

  淄川蒲松齡,字留仙,號柳泉,康熙辛卯歲貢,以文章風節著一時。弱冠應童子試,受知于學使施愚山侍講閏章,文名籍甚。顧以不得志於有司,乃決然舍去,一肆力于古文辭,悲憤感慨,自成一家言。

  留仙研精訓典,究心古學,老宿名流時加刮目,因亦私心自喜,不敢妄自菲薄。又因目撃國初亂離時事,官玩民偷,風漓俗靡,思欲假借狐鬼,纂成一書,以抒孤憤而諗識者,則詞章、經濟、志節皆與之俱傳矣。每當授徒鄉間,長晝多暇,獨舒蒲席於大樹下,左茗右煙,手握葵扇,偃蹇終日。遇行客漁樵,必遮邀煙茗,談虐間作,雖第鄙褻之語,市井荒傖之言,亦傾聽無倦容。

  人以其易親,故樂近之。初嘗效東坡強人妄言,其後不必用強,甚為構空造作奇聞以來取悅者矣。晚歸篝燈,組織所聞,或合數人之話為一事,或合數事之曲折為一傳,但冀首尾完具,以悅觀聽。其文非一朝所猝辦,其事亦非一日所網羅,曆二十年,稿三數易,始得此高不盈寸之著作。

  其行文驅遣成語,運用典籍,全化襞襲痕跡,殊得唐人小說三昧。留仙之孫立德序《聊齋》雲十六卷,與今之傳本合。或雲尚有餘卷,當日其家以所傳多明亡逸事,懼觸文網,為刪之矣。

  或曰,《聊齋志異》初成,就正于王文簡,文簡欲市其稿,留仙不與,因加評隲隙而還之,並書後一絕雲:「姑妄言之姑聽之,豆棚瓜架雨如絲。料應厭作人間語,愛聽秋墳鬼唱時。」

  《聊齋志異》之不為《四庫全書》說部所收者,蓋以《羅剎海市》一則,含有譏諷滿人、非剌時政之意,如雲女子效男兒裝,乃言旗俗,遂與美不見容醜乃愈貴諸事,同遭擯斥也。

  ◎客舍偶聞

  淮南彭孫貽《客舍偶聞》一帙,順德李芍農侍郎文田注之,所記康熙初年滿人互相擠軋之狀,歷歷如繪。其自敘曰:「客長安,見貴游接席,必屏人趣膝良久,人不聞,須臾廣坐寒暄而已。

  征以道上所聞,唯唯謝弗知。廷有大事,卿寺台省集禁門,其中自有主者,群公畫尺一而退,鹹諾諾。議更寘大吏,塚宰不得聞,有所調發,司馬不知,群公優遊無事,日置酒從容。

  諸小臣相聚博奕,連晨夕,或達旦,失朝會,始以病告,當事亦不問,以是聞見甚希。然時時游於酒人豪士間,抵掌談世事,無所諱,突梯者又姑妄言之,足以新人聽。雖多耳食,征其實,亦十得五六,更益以所見,隨筆記之。」

  ◎野叟曝言

  《野叟曝言》為康熙時江陰繆某所撰。繆有才學,頗自負,而終身不得志,晚乃為此書以抒憤。書成,適聖祖南巡,繆乃繕寫一部,裝潢精美,外加以袱,將于迎鑾時進呈,冀博宸賞。其女亦通文墨,且明慧曉世事,知此書進呈,必釀禍。

  又度其父性堅執,不可勸止,乃與父之徒某議,乘夜用白紙裝釘一部,其精美與原書無殊,即置袱中而匿原書於他處。次日,繆將迎駕,姑啟袱出書,重加什襲,則見書猶是,而已無一字矣。繆大哭,以為是殆為造物所忌,故一夕之間書遽羽化也。女乃徐勸之曰:「既為造物所忌,似不進呈亦佳,免召殺身之禍。」

  繆無如何,始罷進呈之意,由是鬱鬱而死。死後,女乃將其書重加潤飾,凡穢褻之語,刪除略盡,始付刊,即世間流傳之本也。繆湛深理學,又長於兵、詩、醫、算,乃以素臣自居,而以理學歸之母氏,以兵、詩、醫、算分之四妾,舉所心得,宣洩無遺。

  書凡一百五十四回,其中講道學,辟邪說,敘俠義,紀武力,描春態,縱諧謔,述神怪,無一不臻絕頂。昔人評高則誠之《琵琶記》,謂用力太猛,是書亦然。書托言明弘治年事,按之正史,事實間有相合,而時代不能兩符也。

  ◎紀文達謂古今著述大備

  紀文達為人作序、記、碑、表之屬,隨即棄擲,未嘗存稿。或以為言,紀曰:「吾自校理秘書,縱觀古今著述,知作者固已大備,後之人竭其心思才力,要不出古人之範圍,其自謂過之者,皆不自量之甚者也。」

  ◎閱微草堂筆記

  紀文達學究天人,胸羅萬象,所謂無書不窺,無技不絕。加以天性曠達,不靳靳然賴雕蟲小技見稱後世,其精義微言,皆隱見於《閱微草堂筆記》五種。

  ◎灤陽續錄誤收金人詩為近人詩

  葉調笙所著《吹網錄》雲:紀文達公昀《灤陽續錄》,載其座師介野園宗伯乾隆丁醜年所作恩榮宴詩曰:「鸚鵡新班宴禦園,摧頹老鶴也乘軒。龍津橋上黃金榜,四見門生作狀元。」文達自言「鸚鵡新班」不知出典,當時擬以詢野園,而因循忘之。

  郭頻伽《靈芬館詩話》則謂元遺山《探花詞》五首,中有句雲《殿前鸚鵡喚新班」,野園殆即本於是歟?然去一「喚」字,於理未協。(此以喚字屬鸚鵡,故謂去之未協。)餘嘗閱《中州集》第八卷,則見此詩乃知為金吏部尚書張大節所作,題為《同新進士呂子成輩宴集狀元樓》。所異者,「禦園」為「杏園」,「摧頹」為「不妨」,「四見」為「三見」,「作狀元」為「是狀元」耳。

  野園殆見此詩事頗類己,偶書之而略改數字,見者遂誤謂以為野園所作也。至「鸚鵡新班」,當是金源故事,尚須博考。頻伽亦以此詩為野園作,故謂遺山句是其所本。若就金人而言,據《中州集》小傳,張大節于明昌初已請老,計在遺山之前數十年,應是遺山詩本之張句,「喚」字之可去與否,亦難以臆定也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