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才辯類1


  ◎徐竹逸自謂無隱惡

  宜興徐竹逸司李喈,順治戊戌進士,某年喪子,客有議之者曰:「徐君必有隱惡,故罰及其子。」竹逸聞之,曰:「昔仲尼有何隱惡,而伯魚殀乎?」

  ◎陳散木健辨論

  通州陳散木,名世祥,性狷介,不為苟容。素健辨論,客或不合,必與抗爭,不少遷隨,或憾焉。散木聞而言曰:「我之所嫉,怒我固然;即爾見喜,正複何益!」

  ◎徐敬輿解釋裘盡金敝

  仁和徐敬輿,名敬直,嘗與人閒談,誤「金盡裘敝」為「裘盡金敝」,客笑之,徐曰:「皮之不存,毛將焉附,非裘盡乎?何意百煉剛,化為繞指柔,非金敝乎?」客無以難。

  ◎不打爾打佛

  華亦祥為順治己亥進士第二人,聖眷甚優。康熙初,嘗扈蹕至京外之香山,有某寺僧者,聖祖禮之,如拜佛然,僧箕踞自若也。亦祥含怒未發,頃之,車駕出門,亦祥遂取所持錫杖痛毆之,謾駡曰:「爾何人,敢受天子拜耶!」僧曰:「不拜我,拜佛也。」華亦曰:「我不打爾,打佛也。」僧乃合掌曰:「阿彌陀佛善知識。」

  ◎史立庵論孝子節婦廩給

  康熙朝,鄞縣史立庵侍郎及超官少宗伯時,同官議裁孝子、節婦廩給,曰:「彼自分內事,何與朝廷!」史曰:「為子不孝,為婦不節,亦何與朝廷,而必以法繩之耶?」議遂寢。

  ◎沈去矜發辯議

  沈去矜弱不勝衣,而骨性剛挺。平時與人語,氣纔屬,及發辯議,則電閃霆激,摧屈一坐。

  ◎靳文襄論治河

  漢軍靳文襄公輔任河事最久,其受人傾軋亦最多。康熙乙丑,上念高郵、寶應諸州縣湖水泛溢,民田被淹,命安徽按察使于成龍經理海口。旋召靳及於至京匯議,於力主開浚海口故道,靳仍初議築長堤束水敵潮。時大學士九卿從靳議,而通政司參議成其范、給事中王又旦、禦史錢玨均韙於說,寶應侍讀喬萊亦奏靳議非是,乃命尚書薩穆哈等勘視,奏稱海口不必開。會湯文正公斌以巡撫入為尚書,獨奏下河宜浚。卒以廷臣異議,命侍郎孫在豐往董其役,未嘗專從靳策也。

  丁卯諭,又詢下河田畝可紓水患之策,靳仍主築堤減水之說。時於撫直隸,上以靳疏示詢,於仍言下河宜開,重堤不宜築。詔遣尚書佛倫、侍郎熊一瀟與總督董訥、總漕慕天顏、孫在豐會勘,惟佛倫奏應從靳議,天顏、在豐議均與靳左。戊辰正月,禦史郭琇劾靳糜費帑金,攘奪民田,橫取米麥,越境貨賣,科臣劉楷、台臣陸修祖複交章劾之,天顏、在豐亦疏論靳屯田累民及阻撓下河開浚事。靳自請入覲。上禦乾清門,命輔、琇及于各陳所見,卒允九卿議,停築重堤,革靳職。後又命學士凱音布、侍衛馬布、尚書張玉書、圖納等先後往勘,均稱靳治河功。己巳正月,上南巡閱河,靳從行,上親見堤工河道,始褒靳實心任事,勞績昭然,復原品。

  壬申,複任河督。逾年,召見于及原署河督董訥,責其排靳,諭大學士曰:「于成龍曾奏河岸未見靳輔栽柳,及朕南巡,指詢成龍,無辭以對。董訥亦曾言之。彼時九卿皆言靳輔當從重治罪,若即誅輔,則死者可複生乎?」成龍、訥皆叩首。

  ◎周櫟園上下今古

  周櫟園嗜飲好客,客日滿坐,坐必設酒,談諧辯難,上下今古,旁及山川草木、方名小物,娓娓不倦,觴政拇陣,迭出新意,務使客極歡而去。

  ◎邵稼軒舉手口口字

  康熙時有邵稼軒者,強識多聞,性喜詼諧。值《康熙字典》初成,讀三月而畢,不遺一字。有難之者,造「手口口」字以請,邵曰:「此字六書所不載,人不能識而我獨能識之。一手提兩口,當為亨(去聲)鼻涕之亨字。」難之者不能辯。

  ◎王丹麓解口字著人

  地師沈六如嘗過王丹麓,語以庭前不宜種樹,謂口字著木為困字,不佳。王曰:「誠然,君亦未宜立於此也。口字著人,豈不成囚字乎?」沉默然。

  ◎宗舉兒謂月中桂樹不奇

  宗定九子舉兒,名學詩,喜讀書,善言辭,六歲而殤。年五歲時,曾偕諸兒戲於庭,一兒指月而言曰:「月中那得有桂樹!」舉兒曰:「汝謂月中桂樹為奇,彼天地間之有樹,亦當奇耶?」

  ◎王用和謂孔子無眉

  王丹麓好客,裙屐紛集。一日,有客謂孔子無須,眾詰其說,客曰:「見之《孔叢子》。子思告齊王曰:『先君生無鬚眉,天下王侯不以此損其敬。』故知今像多須誤也。」時丹麓子鼎在側,方六歲,應聲曰:「然則孔子亦無眉耶?」客語塞。鼎,字用和。

  ◎王小能謂風亦畏寒

  王丹麓病起畏寒,每當雪夕,輒楗戶禦風。其第五子小能方五歲,適坐於膝,曰:「大人寒,故畏風,抑知風亦畏寒乎?」王問故,答曰:「風不畏寒,何由喜撲人懷。」

  ◎吳威卿謂有孤獨連文

  吳錦雯有子名廌,字威卿,幼慧好學。七歲,嘗侍客座,客論詩,謂無孤獨連文者。吳應聲答曰:「孤雲獨去閑,非佳句耶?」一坐驚歎。

  ◎虞景敏作辭巧文

  石門虞景敏,名黃昊,康熙丙午舉於鄉,十歲即善屬文。嘗閱唐柳宗元《乞巧文》而斥其謬,更作《辭巧文》以辨之。

  ◎高宗謂三藩司皆督撫才

  乾隆時,有浙江、山東、甘肅三藩司入覲,同時召對。高宗問:「汝等皆歷任藩司,在任時亦畏督撫否?」東藩對曰:「不畏。」問其故,對曰:「皇上既放督撫,又放藩司,本屬互相糾察,若一味畏懼,不敢爭論,則藩司為虛設矣。」浙藩對曰:「臣公事不畏督撫,私事畏督撫。」問何謂,對曰:「公事,督撫有失,必當爭執,如畏懼默默,必致逢迎遷就;至私事,稍涉營私不公,督撫即當奏劾,安敢不畏。」上以為然。

  又次,甘藩對曰:「臣甚畏督撫。」上曰:「爾何以獨甚?」對曰:「督撫以下即藩司,屬員視藩司如視督撫,藩司不畏督撫,屬員亦相率不畏藩司。屬員無畏懼心,公事必致棘手,臣不敢不畏。」上亦以為然。次日,召見軍機大臣,謂昨見三藩司,皆督撫才也。未幾,皆擢疆圻。

  ◎梁相國釋佛之笑

  梁相國,即《貳臣傳》中某。國初,父子相繼入樞垣,權勢張甚。高宗南巡時,其子已退老,或以其不法事上聞。會梁迎駕遊大佛寺,至山門前,高宗怒指彌勒佛問曰:「佛見朕笑,于意雲何?」梁以佛見佛故笑對。高宗複返顧問曰:「然則見汝亦笑,何歟?」梁免冠頓首曰:「佛笑奴才不成佛耳。」

  ◎金壽門為鹺商解圍

  錢塘金壽門客揚州,諸鹺商慕其名,競相延致。一日,有某商宴客于平山堂,金首坐,席間以古人詩句飛紅為觴政。次至某商,苦思未得,眾客將議罰,商曰:「得之矣。柳絮飛來片片紅。」一座譁然,謂其杜撰。金獨曰:「此元人詠平山堂詩也,引用綦切。」

  眾請其全篇,金誦之曰:「廿四橋邊廿四風,憑闌猶憶舊江東。夕陽返照桃花渡,柳絮飛來片片紅。」眾皆服金博洽。其實乃金口占此詩,為某商解圍耳。商大喜,越日以千金饋之。壽門,名農,乾隆丙辰嘗以布衣舉宏博科而不就。

  ◎杭堇浦有談天口

  仁和杭堇浦,名世駿,字大宗。生平博聞強記,口如懸河。時方靈皋以文章負重名,堇浦獨侃侃與辯,靈皋遜避之。袁子才有挽詩雲:「橫沖一世談天口,生就千秋數典才。」蓋紀實也。

  ◎戴姚成微言息爭

  戴東原太史與錢籜石宗伯,乾隆中同官京師。錢素不喜戴。一日,錢之鄉人會飲,同館後輩某縱談至於戴,錢力詆之,某與之往復辯論,錢憤,責某詆斥前輩。越翼日,鄉人又會飲,錢與某均在座,有言及錢之同館前輩杭大宗者,頗致不滿,錢和之。

  某又抗論,錢不懌,因以某言質之末席戴舍人姚成,姚成曰:「小子不敏,于先生所操月旦,實未敢置喙也。所不解者,先生前有一語耳。」錢大愕,詢之,姚成則曰:「先生不嘗以某之排斥前輩為無禮乎?先生之于大宗,亦前輩也,今亦排斥之,宜小子之不解也。」錢乃肅容起立而謝曰:「君言良是。老夫不敏,願安承教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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