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清稗類鈔 | 上頁 下頁
正直類8


  ◎光緒朝之清流黨

  光緒乙亥至己卯間,發、撚蕩平,左文襄公宗棠戡定新疆,瘡痍漸複,民氣昭蘇,中興之業,號為極盛。沈文定公桂芬當國,務為安靜。文定性矜慎而稍刻深,箝束士類,無一毫奮發踔厲之氣,而才士之銳氣陰消沮矣。

  己卯,俄約事起,崇厚以葸苶喪權辱國,言路交章論劾,而清流黨以起。清流風力,以張文襄公之洞為最著,而鄧承修、張佩綸、盛昱、陳寶琛等皆知名健者,以文章節氣著稱。時文定以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衙門,當言路之沖,特以矜慎故,孝欽後終倚重之,迨以老病卒,未嘗去位。而清流黨之名大震,士氣益發抒矣。

  清流之盛也,李文正公鴻藻實主之。文正與文定同事孝欽,權不逮文定,而尚氣,不甘為文定下,文定稍抑之,故不能平。清流以論劾大臣見風采,中外皆憚之。甲申三月,樞垣全體皆罷,勢張甚。法越之役,名士皆主戰,戰不利,佩綸且敗,名士氣懾。會文襄以山西學政出,寶琛以會辦南洋防務出,佩綸罣誤于福建海防,承修入總理衙門,而清流黨至是遂星散。以是而計,十年之間,前五年為文定守太平尚靜謐之時,後五年為士大夫矜才氣好言論之時。文定沒,樞臣未嘗膺艱巨,一無所可否,潘祖蔭、翁同龢以金石文學唱導後進,宏獎風流而已。至恭王及文正、寶文靖公鋆、景廉、翁同龢等同時罷,醇王至軍機處議事,而朝局為之一變。

  先是,恭王長樞府,雅善文定所施為,猶有持重之風。孝欽欲有所興作,輒諫沮之,惜財力,喜寧靜,抑誇張也。迨醇王入樞垣,國庫漸殷實,意稍恢張,銳意興海軍以致天下之財,而苑囿宮殿土木大作矣。醇王不常視事,皆倚任濟甯孫文恪公毓汶。文恪父為醇師,故雅相親重,權傾中外,以寵賂為時所訾,亦莫敢誰何。顧醇王主恢張,而是時掌戶部者為閻文介公敬銘,又繼之以翁同龢,皆主節嗇,疆臣有言軍備者,輒沮抑之,甲午之役,戰具皆窳敗不任用,職此之由。

  己醜,德宗親政,略無更張。中日事起,言官八十餘人聯銜劾樞臣,請起恭王主持軍國重事,氣勢甚盛,兩宮為之動容。故是歲樞臣先後罷,更易殆盡,與甲申相似,而朝局又為之一變,此甲午冬十月、十一月事也。

  初,上命設督辦政務處,以恭王、李鴻藻、翁同龢、榮祿、長麟為督辦政務處王大臣。蓋上意不信任軍機,不欲以國之大政屬之,又不可輕拂慈意而易軍機也,故有是命。未幾,又命慶王入。每日,上召見軍機後,複召見督辦政務大臣。未幾,文正與翁入軍機。又未幾,恭王入軍機。未及一月,督辦政務處撤,而國之大政仍屬之軍機,於是而有戊戌之事。

  乙未、戊戌間,無大舉動,恭王與文正及翁支拄其間。戊戌三月恭薨,四月翁同龢罷,五月王文韶入直,八月崇祿入直,是為戊戌政變。

  戊戌以後,剛毅頗用事,又援啟秀、趙舒翹以自助,顧頑陋以為學,很愎以為治,無所樹威信,則橫決以求逞,於是而有庚子之禍。蓋戊戌之事伏於甲午,庚子之禍生於戊戌,導源甚遠,伏流甚細,而禍發最烈,國之淩夷,關係至巨,且至是而清流黨亦盡矣。

  ◎彭剛直殺李文忠猶子

  衡陽彭剛直公玉麟,貌臞,如閑雲野鶴,出語聲細微,至不可辨。然每盛怒,則見之者皆不寒而慄。每年巡哨,必戮數人,所至之處,將弁士卒鹹有戒心。其兵額常缺,自揣不能朦混者,多夜遁。僉呼之為「活閻王」。

  彭以欽差大臣巡閱長江水師至皖,時合肥李氏勢方盛,文忠猶子某素骩法,時出奪人財物妻女,官不敢問。一日,奪某鄉民妻去,鄉民詣剛直訴之。剛直留鄉民,而命吏以刺邀某至,出鄉民,謂某曰:「此人告若奪其妻,有之乎?」某自恃勢盛,直應曰:「然。」

  剛直大怒,命笞之無算。而府縣官皆至,悚息哀求,剛直不聽。俄撫藩俱以刺至,請見,剛直命延接,而陰囑吏曰:「趣斫之!」巡撫足甫登舟,而吏持頭來繳令矣。剛直乃移書文忠曰:「令侄壞公家聲,想亦公所恨也,吾已為公處置訖矣。」文忠複書謝之。

  ◎彭剛直斬管帶

  彭剛直衣服樸質,類村叟,偶出行,一奚奴隨之,亦村童也。一日,過浙江石門灣,石門灣故大鎮,亦往來孔道,有水師管帶駐焉。時將黃昏,命奚奴候鎮外,自憩於茶寮。寮中每夜有說文書者,鎮人群集聽之。正中一座為管帶席,他人不敢僭,彭即據其座。寮主勸其移他次,彭婉謝之曰:「俟某大人至,吾當謹避之耳,此時無妨也。」寮主不得已,諄囑之,彭曰:「諾。」

  俄而二弁舁大燈,導管帶至,坐客莫不避席。寮主即趣彭,彭不聽。管帶大怒曰:「何物村人,大膽據吾座!」二弁亦大聲嘷叱。彭徐徙他座,蜷伏無言,管帶猶余怒未息,坐客莫不悚息。俄而彭潛去,立召管帶。管帶至,則見高坐堂皇者,乃適所斥坐上村人也,匍匐如死人。彭略叱曰:「一管帶,威福至此耶!」命斬之。

  ◎彭剛直殺厘卡司事

  彭剛直巡閱長江,至某處厘卡,主之者監司也,司巡多不法,行旅寒心。一日,彭駕小舟至,命兵詣局,請驗行,司事不應。逾時又請,則哂曰:「汝心躁耶?奈我不樂驗何!」兵覆命,彭大怒,趨至,厲聲曰:「請驗,所以遵功令也。今有意羈我,豈空舡亦索賄耶?」司事亦怒曰:「便羈汝,敢控我?」彭曰:「吾不控汝,直殺汝耳。」

  頤少動,兵遽擁至河幹,殺之。觀者失色,趨告監司。監司急出,見彭,大驚,長跪請罪。彭怒色訶責,良久乃去。自此沿途局卡司巡,淫威稍減,恒惴惴相戒,不敢如前之傲狠,水面為之肅然。

  ◎衛榮光懲旗丁

  光緒丁醜六月間,杭州有調自荊州之旗人,以與邊福泰茶葉店口角,忽糾眾滋事,毆傷近二十人。於是市人洶洶,自鼓樓至鹽橋,皆罷布。仁和、錢塘兩縣令出為謝,乃始開市。

  時衛靜瀾中丞榮光方護撫院,曰:「狠戾如是,是不可長。」遂直奏其事,並諷杭人宦京者合辭揭參。於是朝廷震怒,命浙撫嚴辦,乃將為首肇事之人革馬甲,鞭若干下,以木籠囚之,自是旗人稍斂跡。

  ◎袁忠節斥某總管

  桐廬袁忠節公昶微時,館京師某相國邸第,一日,某總管來謁,至密室,袁在焉。

  談未久,適有他要人求謁相國,相國趨出,留總管在室。總管偶執袁手,謔之曰:「十指何纖柔乃爾!」袁正色曰:「手雖好,惜不知要錢耳。」總管面紅耳赤者有頃,不待相國至,即起身去。

  ◎易笏山停送幹修

  龍陽易笏山方伯佩紳任蘇布政時,豐裁嚴峻,人皆側目。凡前任所贈幹修之人,均持當道函來謁,欲仍舊貫,輒取朱筆書其後曰:「一國將軍一國令,一朝天子一朝臣,停停停!」書畢,擲還之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