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義俠類二9


  ◎俠盜為人拒盜

  李春輝,高陽名族也,家臨通衢。鹹、同間,鄉多劇盜,各村皆設演武場,延拳棒師教練,為自衛計。其族固大,因專設一場,以備練習之所,李亦從而學之。一夜,有盜踰牆入,可十數人,教師及守院者均為所傷,盜撞扉幾壞,家人惶駭,不知所為。危急間,忽一老工人持杖入,厲聲曰:「有老夫在,鼠輩乃敢爾!」

  盜以其老弱奔之,叟舞杖風動,當之輒靡,瞬息已擊倒十余人,餘賊悉遁。主人始出,慰之曰:「今日幾破吾家,賴丈援救,得脫危險,敢忘大德!請自今始,凡餘所有,當與丈共之。」且詢叟曰:「素未聞丈能武,未有加禮,英雄不自言,何也?」叟曰:「餘,綠林之雄也,因事避此。本擬即行,在此數載,相待極厚,知盜欲來,不忍離,遂效微勞,藉為萬一之酬耳,何敢複望厚賜。且餘與賊素有隙,今複殺其同夥,與余仇益深矣,烏能久居此乎?請從此逝,無為主人累也。」

  主人聞其言,大駭。既而謂叟曰:「丈可居此,況蒙保衛,始得室家無恙,尚未酬報,何遽離此?且戮盜十餘人,彼若再來復仇,奈何?」叟曰:「無恐,餘去,盜亦不來矣。倘餘在此,盜來正無已時也。」留之不可,贈以金帛,不受而去。明日,執諸盜送官,均置於法,餘盜竟不復來。

  ◎秦商遇盜遇所劫

  秦商某,遇盜于少華,盡驅其駝馬資裝以去,某單騎竄山中。久之,日暮,峰迴路轉,迷不得出,聞隔澗犬聲乃大呼。俄叢樹中有人應曰:「左轉。」乃左轉,得石樑,渡之,忽見麥畦縱橫,似已辟治者。

  循陌行,得一村,或問所從來,以遇盜告。有蒼髯者招至一室,飛甍畫棟,大家也,命就西廂宿,餉以酒食。夜不成寐,更闌,聞門外人馬聲,亟伏門隙窺之,見騎馬者可百人,魚貫而入,擁資物可數十車,皆下馬,一一登堂,堂燒巨燭如椽。蒼髯者振衣高坐,騎者進謁訖,一一慰問,語隱約斷續不可辨。

  久之,騎者群出,蒼髯者點首送之,止一人令住,其人頓倉皇失措。蒼髯者叱曰:「吾令若出,以驅除貪官污吏,而奪小民生計,何為耶?」其人蒲伏不敢聲。立命杖之,杖訖,命去。尋更牽一人至,神氣索然,詰責尤厲,囚但叩頭稱犯官死罪。亦命鞭之數十,鞭訖,複遣去,而堂中燭光一時並黯。

  次晨,蒼髯者手一物授商曰:「持此無失,東去又左折,行叢竹中十數裡,即至官道,向南一逆旅中四十許人胖而微須,可以此授之,當得償所失也。」商夜窺所為,知叟非常人,即受之。

  如言至一逆旅,有果得其人,授以物,解視之,印信也。其人自陳為華州知州,因事入省,昨為盜劫,輿馬盡喪,僕從亦死,盜取印去而以物置逆旅中,送我至此,令守之以待君來。商視之,所失貨也,並駝馬亦在後廄,纖毫無失。

  ◎林琴南饋米于師

  閩縣林琴南孝廉紓六七歲時,從師讀,師貧甚,炊不得米,林知之,亟歸,以襪實米,滿之,負以致師。師怒,謂其竊,卻弗受。林歸以告母,母笑曰:「若心固善,然此豈束修之禮。」即呼傭,齎米一石致之塾,師乃受。

  ◎蔣少穎祀師

  武進蔣少穎,名樹德,同、光間人。生十二歲而孤。當九歲入塾讀書時,徇齊敦敏,如成人。一日,師出,群童紛呶,則正色叱之曰:「師不在,當與師在如一。」

  師適歸,聞其語,大奇之,嘗曰:「是子可教,家貧不能具禮,無傷也。」師年老無子,則私自竊念,他日必奉養吾師。其後師卒,輒于歲時祀祖時,設位祀之,猶初志也。

  ◎周泰康舍金救人

  粵寇擾寧波時,鄞周泰康亡命鄉間,夜伏叢屍中,朦朧間,忽聞呵道聲,竊睨之,有古衣冠人,隨數吏,按屍點名。以次至周,皆詫曰:「此江邊徐七子手中貨也,胡在此?」言已不見。

  周驚醒,念名在劫中矣,欲他適,然不過江,則他處盜窟多,難逃,不如就死為得,因趨至江濱。先有男女數口,望洋號哭,詢之,雲:「我等全家欲雇舟回鄉,而旅資告罄,舟子又居奇,將葬身虎口,是以悲耳。」時周囊中尚有三十余金,自念死在頃刻,與其充賊囊,不如救人命,遂舉金以贈之。其人急呼舟近岸,促周同往。周再三辭,不得已,告以姓名居址,揚帆自去。

  周靜俟河幹,日晡,大隊麕集,中有一賊酋身偉而面 ,執戟先驅,周以為即此是矣。因大呼曰:「徐七子,我待汝久矣,何遲也?」賊若弗聞也者。又連呼之,賊回頭微笑,探囊,擲一包與之,縱馬竟去。賊過後,檢視之,內包金釧及銀幣數十枚,遂買棹過江。尋至前一家,家故巨族,留與同居,贅之以女。後以販運成巨富。

  ◎余善人大類墨子

  同治戊辰,江蘇巡撫丁日昌檄其所屬曰:「無錫縣人餘治,煦仁孑義,跡近不軌,其捕以來。」治,字翼庭,號蓮材。其為人大類墨子,日以天下之溺與饑厪於懷,奔走之而惟恐或後。又嘗擒劇盜王錦標等於泰州。江畔沙民往往蔑視官長,而懾服于餘之一言,丁之欲捕余也,蓋由此。

  餘自得檄,立赴轅門,將所持刺付閽者以待命。丁壯其膽,延入,以客禮見之。語移時,丁起謝曰:「予為讒所中,開罪實多,子真可謂善人者矣。」蓋余善人之稱,則固久著于大江南北也。余以任恤功,由諸生得保訓導,卒時年六十有六。

  ◎倪惠姑護主殺盜

  同治己巳、庚午間,魯大饑,寇盜橫行,膠州以東無一安樂土。膠東有鏢客倪孝者,工技擊,以其事母孝,故以孝名。女曰惠姑,年十七,美而豔,從父習拳勇,得秘傳。倪以盜多,道梗難行,家居授徒數十輩,膠之富人爭以重金為聘,以備非常。倪乃令其徒各領一隊,周巡警視,盜弗得逞,因憾倪。膠牧李某偶獲積盜,誣倪為渠魁,捕致之,刑訊殊慘。倪極口呼枉,曰:「小人固捕盜者,非盜也。有膠之紳富某某可保證也。」牧乃命具保結釋倪。倪感牧德,願獻女為牧侍妾,牧曰:「叟休矣,除暴安良,牧之職也。今釋叟,為公,非為私也。於法,無以部民女作妾者,叟休矣。」倪感泣而歸,由此感牧愈深,遇年節,輒登堂叩謝之。

  越歲,牧因公被劾。牧吳產,將攜眷南旋,以曆官久,囊橐頗豐。倪知之,詣牧曰:「饑饉之後,盜賊充斥,小人老矣,不能隨護南行。女貌雖陋,然有謀勇,果使侍君左右,水陸險阻,無慮也。」牧鑒其意誠,納之。時惠姑年十八,從之俱南,行李以百計,僕從如雲,盜少不敢舉。盜法,凡偵得輜重可圖者,或以寡不敵眾,則通遠程夥合以謀。故舉事遲而夥益眾,志在必得也。

  時牧已去膠數日,計程行三百里有奇,抵西魯界,覓宿所,有旅舍後室橫通三院,牆高丈餘,僅一門容出入,牧欲居之。惠姑謂牧及夫人曰:「妾觀此屋,若為謀閉行客者,逆旅主人必非善輩。夜深或有變,請主人靜覘之,勿高作聲,妾自有制之之法,不使匪類得志也。」牧大駭。惠姑乃預為佈置,居牧於室之東偏,使二婢伏西室內,曰:「呼而後出,出取玻璃燈安窗下,使徹院如白晝。」己乃著箭袖青綢短襖,銳頭皮鞋,鞋尖置鋼,鋒利無對,腰利刃。嚴裝訖,滅燭躍身登門額,屏息以待。

  夜既深,寂無聲。店主人小燕青,盜魁也。窺牧輜重,乃預集群盜之傑者,各操利器,躍登後壁,伺便而入,餘盜潛伏四周。先一人躍下,久而不出,曰:「何遲遲也?」又二三躍下,久又不出,乃相顧愕然。小燕青曰:「若輩了不長進,是何大事,乃尚須勞乃公耶?」遂躍入院中,欲脫關,刃已中顱,而不知其何自來也,跌十數武外。忽自空下一人,坐胸際,舉佩刀欲砍,而肩被制,臂軟不能為力。

  凝神間,乍聞嬌音喚婢舉燈,至,一幼婦耳。惠姑曰:「我初至,觀其形勢,知是對手,果巨凶也。汝為旅店主人,不知害人多少,待殺卻,惜汙我刃。」乃割其耳,截其足,以藥揉之,血立止,時則天已曙矣。惠姑釋之去,曰:「留汝殘生,為爾曹戒。」乃偕牧夫婦僕從,整頓行李,首途南下。

  ◎牛救盛氏兒

  同治庚午,咸寧有虎患,盛氏兒方牧牛於郊,突與虎遇,兒自牛背墮地,牛以身庇之,奮其角與虎鬥,不勝,有他牛來助之,虎乃去,兒得不死,所牧牛以傷重而斃。於是盛氏長老咸集,皆曰:「此義牛也。」買棺斂之,穴地葬之,日為作佛事,而使此兒斬衰治其喪,若喪所親者然,謂之牛孝子。

  ◎貓殉富人

  晉有富人某,蓄貓甚慧,其睛金,其爪碧,其頂朱,其尾黑,其毛如雪,愛之甚,寢食與俱。貓亦親之,病則臥於側,出則候於門,若父子然。裡有貴人子見而愛之,購以千金,不與,以駿馬易,不與,以愛妾易,又不與,乃陷之盜,破其家,仍不與。

  攜貓遁,至廣陵,依一鉅賈。商亦愛其貓,百計求之,不得,謀鴆以酒,貓輒傾之,再斟再傾。富人覺,攜貓宵遁,遇故人,附舟北行。

  渡黃河,失足墮水,船人救之弗得,貓見主人墮,叫號不已,亦踴入水。是夕,其故人夢之曰:「我與貓皆不死,在天妃宮。」故人跡之,如所言,因殮其屍,並貓瘞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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