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詼諧類14


  ◎城中盡是饅頭餡

  古語雲:「縱有千金鐵門檻,終須一個土饅頭。」謂墳也。後人又有句雲:「城外多少土饅頭,城中盡是饅頭餡。」蓋言人之必有死也。

  ◎籲嗟闊兮

  杭州某富翁卒,出殯,其車馬儀衛之盛,窮極侈靡,或以告人曰:「今日某家喪事,向未見有如是之闊者。」(杭俗以盛為闊。)座客曰:「此所謂籲嗟闊兮,不我活兮是也。」

  ◎舍魚而取熊掌

  曹子章,晉人也。曾舉於鄉,為主事。以家無恆產,乃參戎幕於津沽,博升鬥養母。久之,不獲於府主,遂入官京師。未逾歲,棄職而走。至滬,鬻文為生。蓋其人貞介絕俗,生平別無嗜好,惟視色與書若性命。愛滬上風景之佳,居數月,即移家焉,則以筆耕餘暇,可恣覽載籍,且作冶遊也。滬之女閭耒昌,書肆闐溢,為全國冠。曹每于薄暮孑身入市,非閱書於坊,即至其所眷處,然輒以書自隨。

  嘗曰:「餘好色,而滬地之姝麗觸目皆是。餘好書,而滬坊之圖籍悅心者多。色,猶魚也。書,猶熊掌也。二者不可得兼,舍魚而取熊掌也。然亦焉能竟忘情於魚耶?」

  其友姜枕流戲之曰:「吾為君計,他日再入輪回,可謂命於閻羅,以兩眼分佈於面部之前後,則前可觀色,後可觀書,而人亦必以雙方之獨具隻眼譽君矣。」

  ◎海上逐臭夫

  上海縣以濱海得名,謬托風雅者,輒稱之曰海上,其實瀕海之地,皆可以是稱之。此亦類于姑蘇志、金陵志之名稱不當也。上海居民繁盛,士女耒昌,冶遊置妾之徒乃遂紛遝,然皆於句闌中求之,亦以妝飾入時,易炫俗目耳。

  錢塘金仲撝,風雅士也。有特識,嘗謂滬江名姬,泰半為蘇之鄉女,與娘姨、大姐(皆女傭也,未嫁者曰大姐。)之出身正同。而俗無真賞,但見其靚妝刻飾,便嬛繛約,(八字見《上林賦》。)即從而悅之。於天真爛漫雅潔自好者,略不措意,此皮相天下士者之所以日多也。一日,趙伯英強之作狹邪遊,小飲于名姬秦若蘭妝閣,遇女傭阿珠,亂頭粗服,彌美而豔。

  酒闌閒話,詢知為蘇鄉甘露農家女,至滬甫半載,向從其母事田作,固亦胼手胝足者。因語伯英曰:「此小妮不假修飾,乃姣好若此,較之若蘭,奚若?且凡百女傭之若此者,實不可勝計,而君但知妓之美,何不知別擇乎?」

  伯英平視久之,乃語仲撝曰:「君能賞識於牝牡驪黃之外,真具正法眼藏也。」滬俗,人家溺器,(儲溲溺之器。)輒于清晨由女傭挈至門外,使擔糞者傾之。自是,伯英恒于清晨獨行裡巷,惡臭觸鼻,亦不之顧。一日,仲撝以謁客晨出,與之薢茩,曰:「君真可謂海上逐臭夫矣,何矯枉過正,竟一至於是耶!」

  ◎醬油豆腐乾

  有為淮南業者之孔康,設肆于蘇州山塘,所沽菽乳至佳。俗呼菽乳為豆腐,加以醬油而幹之,曰醬油豆腐乾。康有女曰阿媛,黑而媚,陳仲勤見而好之,方思求為偶。逾月,介友通殷勤,則已嫁包氏子矣。

  乃悒悒,而作《黃鶯兒》詞以志之曰:「愛你素中珍,紫棠容,白玉身,溫柔細膩端方正。馨香可人,聞味動心,清茶美酒常相敬。但只恨相逢布袋,包住了卿卿。」

  ◎娣肉二字之別解

  熊子英工詩,好作諧語。一日,作即事詩,中有「娣胸三白假,肉頂一黃真」二句。適其友邵菊屏過訪,見之,愕然不解,請其說。

  熊曰:「上句言吾妹當胸之鼻針,有白色假金剛鑽三粒,下句言吾婦插髻之黃色簪,乃真金所制。蓋以娣字拆之,為女、弟二字,以肉字拆之,為內、人二字也。」

  ◎如君二字之別解

  世俗稱人之妾,輒曰如夫人或如君。如夫人者,儗之于妻,亦原本于《左傳》「齊桓公內嬖如夫人者六人」句也。如君之稱,則以《論語》有「夫人自稱曰小君」一語,《漢書》有「歸遺細君」一語。且母以子貴,則曰太君。夫人既可稱君,妾既無所不如,自得稱如君矣。

  趙子義大令嘗納一姬,寵專房,大婦粗通文翰,好詼諧。一日,瞥案上有曾梅臣致趙書,有「夫人如君」字樣,語趙曰:「君者,一國之主,皇帝是也。曾君書函,于我稱夫人,而稱姬為如君,是以彼為一家之主,尊貴擬于天子矣。子亦甘為其臣下否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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