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獄訟類二9


  ◎汪氏媳誣翁奸案

  蘇鄉木瀆鎮多富室,鎮西陸翁者,其一也。翁設醬園,掌園務者為其子,子年不及三十而死,乃以園務委之媳。媳汪氏,亦鎮人也,粗解書算,理園務亦能稱。顧年少守寡,私於鄰生,夜或至,匿之於室中。久而姑漸知之,然不知其所私者果為誰也,欲乘間襲獲之,而以愛之故,不欲彰其惡,乃微詞諷之,使自絕。

  汪夙以貞潔自詡者也,聞其言,慚甚,乃誣翁與之通。蓋翁年雖老,而好狎邪遊,無日不涉足於娼家,家人盡知之也。姑聞汪言,頗信之,因詈曰:「老蠢汙我賢媳,敗家聲,辱祖先,何以為人?餘誓必使之無地而後已。」是夜翁歸,姑大聲斥之,翁力辨其誣,曰:「余雖好色,何能敗倫常?」姑終不之信。

  翁恚甚,無以自白,欲獲得奸人以自解也,遂日夜守之。而汪逆知事將敗,預為防範,翁不能得。積半年,事漸寢矣,而汪腹有孕,百計求墮之不得,期年而產。姑大驚,堅叩之,汪泣而言曰:「翁累我也。」姑忿甚,喚翁前,大罵之,翁力辨,而汪言之益堅,不數日,聲播全鎮,自好者咸不齒翁,或更譏笑之。翁大憤,遂作書記其顛末,自經死。

  越日,家人始知之,救之不及,檢其衣,得書,始知其自死之由也。姑亦知為汪愚,搜汪室中,得男子小影,視之,鄰生也。使人往執之,而生適以事他去,遂縛婦而報之官,官捕生不不可得,定讞,汪論絞。

  ◎庫倫監獄

  庫倫之監獄,誠為黑暗世界,基址狹小,內有獄舍五六所,四周環之鐵柵。有內地數人,政治犯也,科終身禁錮罪,居於形似棺之籠,外加鐵鎖,不能直立,亦不能平臥,其得稍見日光者,則每日二十四小時中,遞食二次之數分時而已。囚徒反以就死為樂,將赴刑場,前導有馬隊,執最新來福槍,而囚徒則載以牛車,押赴距庫倫五六裡之行刑場。蓋蒙古有神人,居巴克圖諾爾山,山在庫倫南面,以圖拉河界之,與人境隔絕。

  其行刑場之設於遠處者,亦以防犯觸神怒耳。蒙古人視死刑甚輕,有射擊巴克圖諾爾山之鳥獸者即死,至終身禁錮,則其罪至重,特以處外籍人之違犯法律者耳。

  ◎開化訟事

  開化民情強悍,殺人案件,層見迭出。苦主輒向兇手索費,自四五六百金以至千金,兇手破產不能償,則其族党親戚,必多方為之彌補,恒有因之傾家者。蓋其時雖已有新刑律,而若輩尚不知新律無連坐之條文也,議償不洽,乃控於官。官蒞止檢驗,則主于兇手之家,而兇手及家屬悉已遠揚,由其鄰里戚黨出為招待。

  有某令下鄉驗屍時,曾於途中接有桂圓湯一碗,既抵其家,則人參、窩等湯數見不鮮。而苦主是時亦必率其族党親戚就食于兇手家,膳宿之費,日非數十金不辦,苦主為報復計,乃以此困兇手。官既來,則亦相持不驗,常有滯留四五日而始回署者。

  ◎黟縣誤殺男女案

  黟縣某既娶婦,父母俱亡,弟幼,兄嫂育之。兄營商于外,及弟年長,兄自外歸,嫂為置酒呼叔共飲,席間先敬叔,後敬其夫,兄惑焉。次日,淩晨即起,語妻曰:「我貯貨他處,須往發,必半月始歸。」言已而去。嫂謂叔曰:「爾兄向日還,溫言絮語,家人契闊,固應爾爾,昨歸而神氣索然,至可疑。今我還家,視我父母,必爾兄歸而後歸也。箱篋皆封鍵,叔為我謹守房戶可矣。」叔諾之。

  至夜而臥,聞叩門聲急,啟門,則裸婦也,忽欲閉戶,而婦涕泣跪檻前曰:「有急難,非君嫂莫救。」曰:「嫂已歸甯,家僅我一男子,不可留也。」婦緊持戶,乞憐不已。無奈,解衣擲之,令衣而入,宿于嫂房。已乃喟然曰:「我一男子,而深夜納婦人,何以自解?且渠無衣,天明,又將何以遣之?」於是反闔門而出。嫂之母家不遠,夤夜往告之,使歸與之衣而遣之,嫂曰:「夜已半,我不可歸。」時嫂之父在堂,曰:「若然,叔亦暫留吾家,晨當同歸,善遣之。」叔遂歸鑰于嫂,而自寢別室。

  嫂之弟聞而生心焉,遂竊其鑰而往,張惶入戶,不及鍵,與共臥。適兄夜歸,推門,已啟,側身潛進,曆重門,伏房外,聞男女共語聲。怒甚,操刀而入,盡殺之,而奔告妻家,曰:「爾女與叔通,我皆殺之矣。」其外舅曰:「爾何言?女與叔咸在是。」悉呼至,兄愕然曰:「然則婦何人?」嫂與叔同述夜間事,兄憬然曰:「誤矣,然則男何人?」嫂環顧一家,不見弟,急索鑰,不可得,曰:「是必弟不肖,已為刀下鬼矣。」於是群往驗之,果然,而不知婦所從來。無何,有殺奸而逸其妻者,喧傳徧索,導之使驗,曰:「嘻,是也,幸代殲之矣。」乃共聞於官,令各掩埋而釋之。

  ◎楊東村鞫府署竊案

  楊東村名景濂,陝西人。令福建南平,時府署失竊,報到往勘,外無跡,太守出,其臥室為人砍破窗戶,失千余金,命詳勘之,見刀痕有油葷,嗅之,味膩,知為廚下人所竊,而未明言也。但雲廚下幾人,須由我帶去,眾亦莫解其故。回署,即坐堂皇,問;「汝等皆宿廚下否?」曰:「宿廚下。」問;「汝等於夜間有起者否?」曰:「無。」問:「別有聲響否?」曰:「無。」問:「曾有他人行動否?」曰:「管廚者某爺夜曾取刀。」問:「何用?」曰:「砍竹。」問:「某爺者舊用乎,新來乎?」曰:「主人自都攜以至,所親信者。」問:「平日作何舉動?」曰:「其人嗜賭,新負數百金。」

  令至是乃命將眾人嚴押,帶健役複詣府署,專索某爺。其人出,衣履華潔,令知為太守所寵者,不可威嚇,但雲:「有供牽涉汝,可往質。」其人猶崛強,眾僕且為之緩頰,令命健役押之行。入內衙,婉言喻之,不承,令怒,褫之,小衣皆縐,曰:「荒淫可知矣。」拍案曰:「汝夜取刀砍竹,竹何在?」猶不承,令押眾人至,面質,其人語塞,加以刑,始吐實。言銀為昨夜所盜,用未罄。問:「餘銀在何處?」曰:「在臥室油缸下,余藏廁中。」時已五鼓,令命嚴禁之。天明,敂府署門,直入廚下,至其人臥室中,果有油缸,移開,下有磚,去磚而銀在焉,如言複至廁,餘銀亦得之矣。

  ◎大庾毒翁案

  長沙周克開官江西吉南贛甯道時,大庾陳氏婦與其姑之前夫子同居,前夫子謀陷婦而逐其夫,為吞產計,乘翁死,以毒誣之,婦不能自明,獄成矣,轉至道,周審其冤,視所餘藥,色黑,而質則雄黃也。又取相驗時銀針拭之,垢隨手去,因窮治,得其實,婦冤始雪。

  ◎滑稽判案

  易州有富室子私某孀婦,其夫弟訟之官。官訊之,則對曰:「吾與其兄相友善,兄既死,彼不能養其嫂,吾時時周恤之。彼因愧生忿,且與吾有夙嫌,故以是相誣耳。」官乃叱訟者曰:「汝以小嫌誣及汝嫂,俾爾兄蒙羞地下,誠莠民也,其歸善視爾嫂,敢再訟者當重笞。」訟者懼而退。乃顧謂富室子曰:「汝誠善人也,且跪案側,視我折他獄。」

  官至是,令吏以他案進,則有以欠債訟者,訊其數,對曰:「渠欠我錢六十千,三年矣,子母猶未償,吾今亦苦貧,故不得已而訟之。」訊被告者,則頓首曰:「吾非不欲償,奈力不足何!」官沈吃曰:「一欲緩償而不能待,一欲速償而無所出,將何以處此耶?」既而囅然曰:「是無足慮,有善人在。」乃顧謂富室子曰:「彼兩人如此艱窘,亦為善者之所哀憐也,為代償此債可乎?」某不敢辭,亟應曰:「諾。」欲起,則止之曰:「且少留,尚有一案未審,曷盡此然後歸?」

  又提第二案至,乃一被控其子忤逆者,問子安在,則先逃矣。官徐慰之曰:「爾子不孝若此,當為爾責懲,以期改行,顧已逃去,安從覓之?老年人氣憤無所泄,將鬱而生疾,可若何?」有頃,曰:「得之矣。」又顧謂富室子曰:「汝既力行善事,今代彼子受笞如何?」某頓首曰:「此事烏可代者!」曰:「何不可?此亦善舉也。」遂笞之三十。笞已,笑問曰:「尚欲行善否?吾案牘山積,盍一一為吾了之?」則泥首謝曰:「不敢矣。」乃釋之去。

  ◎高嘯桐讞訟

  長樂高嘯桐都轉鳳岐嘗權梧州守,州之舉人某武斷鄉曲,為人所控,臨質,抗辯不屈,高語之曰:「幸與君同登賢書,今吾坐堂皇,使君對簿,君辱亦吾恥矣。」因開陳以義利至再三,某感服,訟遂息。

  ◎伍子衡冤獄

  遵義伍子衡家貧,授徒為活,父瞽,母又衰老,乃娶鄉之孤女以主中饋。女性慈善,克守婦道,勤紡織,裡稱賢婦焉。

  伍有同學某,隨宦掌書劄,知伍困,作書招之去。後數年無耗,家益窘,而女奉翁姑一如疇昔,恃紡織以供養,日不足,繼之以夜,數年不少怠。某歲大疫,翁染之而死,姑繼之,女家無宿糧,伍親族多窮困,惟叔某略有資而嗇甚,不可通緩急。女百思不得計,守屍痛哭。鄰人某生知其故,乃集四鄰而詢之,女泣曰:「二老骨未入土,余心何安?不然,早隨二老於地下。」鄰生知其有叔也,勸往貸,女曰:「叔素吝,徒費唇舌耳。」鄰人僉曰:「豈有一家人而坐視其斃,不一為援手耶!」

  女請與俱往,俾可代訴也,鄰生從之。及見叔,略不顧,鄰生為之陳說,責以大義,叔怒詈,言多褻。鄰生大怒,與之爭,眾力勸而息,乃俱退,及女家,鄰生謂眾曰:「君等慷慨好義,能不急人之急耶?我當為首倡,醵資以殮之。」眾諾,乃成殮。其叔聞之,大怒,誣女與鄰生通,不然,何出資殮二屍?登女門辱之。眾皆不平,群起將毆之,叔狼狽去。

  又數年伍歸,及家,女告以父母之喪,且白鄰人之義,伍甚感,自詣四鄰而謝之。鄰生見伍,具言其叔之無禮,伍慰謝之。旋遇其叔,叔言女不貞,伍知其故,唯唯而已。越數日,有偷兒入伍家,伍覺而追之,為所殺,女號呼,眾鄰鹹集,乃為之鳴於官,緝凶。其叔亦呈訴於官,謂伍為鄰生之奸殺,並舉前事為證。官為所惑,捕女及鄰生訊之,不服,刑逼之,不勝其苦,遂鍛煉成獄,論大辟。

  及女與鄰生死之期年,忽有得伍所常佩之玉扇墜于張某家者,大疑之,檢其室,得贓物甚多,間有伍物。遂大嘩,聚眾赴縣署,訊之,固殺伍者也。事上聞,旨下,磔其叔與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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