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獄訟類8


  ◎吟詩殺身

  世宗嘗微服游於市,就一書肆翻閱書籍,時微風拂拂,吹書頁上下不已。一書生見狀,即高吟曰:「清風不識字,何必來翻書?」世宗以為譏諷也,旋下詔殺之。

  ◎岳鐘琪被冤

  岳威信公鐘琪佩撫遠大將軍印,以奉旨入覲,命提督紀成斌權篆。會准夷入寇,擄馬駝萬余,為總督查郎阿所發,遂褫嶽爵,置紀於法。有老卒雲,嶽既入朝,紀以滿洲人強勁,以駝馬命副參領查廩領卒萬人驅牧。廩性懦葸,畏邊地寒,以偏裨五十人放牧,己率眾避寒山谷間,日置酒高會為樂。

  准夷入寇,偏裨報廩,廩笑曰:「鼠盜不久自散。」按兵不往。及馬駝被擄,廩聞信,棄軍去,過總兵曹勷壘,呼曹救之。曹卞急,率兵往,為賊所敗,單騎奔,賴提督蔣建率本標卒追之,轉戰七晝夜,敵始卻。

  廩見紀,皆委罪于曹,紀笑曰:「滿洲人之勇固如是耶!」收縛,將斬之。岳至,紀告以故,嶽驚曰:「君今族矣,滿族為國舊人,吾儕豈可與抗以乾其怒耶!」解廩縛,以善言諭之,委罪于曹,斬之以徇,而以捷聞。廩轉恨嶽次骨,會查郎阿巡邊,其戚也,因控岳諸不法事,及紀掩敗為功狀。查郎阿據以入告,世宗大怒,斬紀于營,置嶽詔獄,而廩竟得免。

  ◎麻城塗如松殺妻案

  麻城塗如松娶楊氏,不相能,歸輒不返,如松嗛之而未發也。亡何,塗母病,楊又歸,如松複毆之,楊亡,不知所往。兩家訟于官,楊弟五榮疑如松殺之,偵於九口塘,有趙當兒者素狡獪,漫曰:「固聞之。」蓋戲五榮也。

  五榮駭,即拉當兒赴縣為證,而訴如松與所狎陳文等共殺妻,知縣湯應求訊無據,獄不能具。當兒父謂其兒故無賴妄言,請無隨坐。應求訪唆五榮者,生員楊同范,虎而冠也,乃請褫同範衿,緝楊氏。

  先是,楊為王祖兒養媳,祖兒死,與其侄馮大奸,避如松毆,匿大家月餘。大母慮禍,欲告官。大懼,告五榮,五榮告同范,同範利其色曰:「我生員也,藏之,誰敢篡取者!」遂藏楊複壁中,而訟如松如故。逾年,鄉民黃某墐其僮河,灘淺,為犬爬噉,地保請應求往驗,會雨雷電以風,中途還。

  同范聞之大喜,循其衣衿笑曰:「此物可保。」與五榮謀,偽認楊氏,賄仵作李榮,使報女屍,榮不可。越二日,應求往,屍朽不可辨,殮而置褐焉。同范、五榮率其黨數十人哄於場。

  事聞之總督邁柱,委廣濟令高仁傑重驗。仁傑,試用令也,覬覦應求缺,所用仵作薛某,又受同范金,竟報女屍肋有重傷。五榮等遂誣如松殺妻、應求受賄、刑書李獻宗舞文、仵作李榮妄報。柱信之,劾應求,專委仁傑鞫。仁傑掠如松等兩踝骨見,猶無辭,乃烙鐵索使跽,肉煙起,焦灼有聲,雖哀求不免,皆不勝其毒,皆誣服,榮死於杖下。然屍故男也,無發、無腳指骨、無血裙袴。逼如松取呈,如松瞀亂,妄指認抵攔。初掘一塚,得朽木數十片,再掘,並木無有,或長髯巨靴,不知是何男子。最後得屍,足弓鞋,官吏大喜,再視,髑髏有鬖鬖白髮,又驚棄之。麻城無主之墓,髮露者以百數,每不得。又炙如松。

  如松母許氏,哀其子之求死不得也,乃翦己發,摘去星星者,為一束,獻宗妻刓臂血,染一袴一裙,斧其亡兒棺,取腳指骨,湊聚諸色,自瘞河灘,而引役往掘之,果得矣。

  獄具,署黃州令蔣嘉年,廉,得其詐,不肯轉,召他縣仵作再驗,皆曰男也。仁傑大懼,詭詳屍骨被換,求再訊。俄而山水暴發,並屍沖沒,不復驗,柱竟以如松殺妻官吏受贓擬斬絞奏。麻城民鹹知其冤,道路洶然,卒不得楊氏,事無由明。

  居亡何,同範之鄰嫗早起,見榮血橫糊奔同范家,方驚疑,同範婢突至曰:「娘子未至期遽產,非嫗,莫助舉兒者。」嫗往,兒頸拗,胞不得下,須多人搯腰乃下。妻窘呼:「三姑救我。」楊氏闖然從壁間出,見嫗大悔,欲避而面已露,乃跪嫗前,戒勿泄。同範自外入,手十金納嫗袖,手搖不止。

  嫗出,語其子曰:「天乎!猶有鬼神,吾不可以不雪此冤矣。」即屬其子持金訴縣。縣令陳鼎,海甯孝廉也,久知此獄冤苦,不得間,聞即白巡撫吳應棻,吳命白總督。總督故邁柱,聞之以為大愚,色忿然,無所發怒,姑令拘楊氏。陳陰念,拘楊氏稍緩,或漏泄,必匿他處,且殺之滅口,獄仍不具也。乃為訪同範家畜娼,而身率快手直入,毀其壁,果得楊氏。麻城人數萬,歡呼隨之至公堂,召如松認妻。妻不意其夫狀焦爛如此,直前抱如松頸,大慟曰:「吾累汝!吾累汝!」堂下民皆雨泣。五榮、同範等叩頭乞命,無一言。時雍正乙卯七月二十四日也。

  應棻以狀奏。越十日,而原奏勾決之旨下,柱不得已,奏案有他故請緩決。同范揣知總督意護前,乃誘楊氏具狀,稱身本娼,非如松妻,且自伏窩娼罪。柱複據情奏,天子召柱、應棻二人俱內用,特簡戶部尚書史貽直浚湖廣,委兩省官會訊,一切皆如鼎議。乃複應求官,誅同范、五榮等。

  ◎吳墨謙為人釋訟

  雍正時,松江有吳墨謙者,通曉律例,人倩其作呈牘,必先叩實情,理曲,即為和解之,若理直,雖上官不能抑也。

  德清徐西灣未貴時,贅于王廷熑家,外姑劇愛之,割田千畝為奩贈。後女死失歡,靳而不予。西灣之父方虎方伯適乞休,年八十矣,自往索之,遂涉訟。奩目具載,且有細簿號數租額,守令均袒之。吳為作訴詞,極言婚姻夙好,翁婿相得,惟夫故家析,女已殀逝,不能給,亦不願給也。夫曰奩,則非翁之所得問,夫曰贈,則非訟之所能爭,親家翁具三達尊,斷不涎此,此必主計僕之狡獪耳。訴入,方虎廢然返。

  某富室欲吞未賣絕之活產,而業重價輕,未及三十年,無可解說。乃覓一故紙,仿正找兩券,偽作一絕據,筆墨濃淡,均極相符,更倩人摹舊契圖印之。臨審呈驗,失業者無以辯也。吳從掌案索觀,反復良久,密告曰:「偽也。」即為申訴,謂:「民家契券,既不可懸之於壁,又不可鋪之於幾,則藏之篋,複慮其汙且損也,則夾之書中,故迭侵焉,然蠹痕必重迭,斷無能東西穿穴之理。今此契折紋,與蛀穴參差,殊不可解,祈明府吊取藏券之器以對之,則情偽畢現矣。」富家無可呈,乃放贖。

  徽州有質庫,地棍欲詐其貲,乃習其繆草,仿其戳記,依其款式,自造偽票,作珠一顆,曲五百金,計值十當五,須償千金。典主亦健者,取此月號簿呈送,棍乃轉訟其夥,謂主人豔珠,令夥沒入也。吳取票視之,笑而慰夥曰:「無恐,易剖耳。」具言:「各典店規,例以年長一小郎寫票,大典櫃夥四,次三,又次二,各授票百,以木扡貫而授之,否則落紙如飛,散同秋葉矣。請明府吊各典票驗之,可見此票無孔,非典中物也。」棍語塞,乃遁。

  ◎費孝廉陷費叟於獄

  某縣村農費叟,足谷翁也,力田致富,居平恒以無貴家大族往來為恨。一日大雨,子婦滌蔬河濱,遇一小舫泊柳下,中一文士,逼處漏篷,衣履沾濕,二僕尤甚,詢之舟人,則城中孝廉費某也。婦以適與同姓,歸述之叟,叟即持雨具至舟迎,謂曰:「雨甚,貴人曷不暫過敝廬小住乎?」孝廉方饑餒交困,聞言,欣然登岸。入草堂,敘禮畢,詢知為同姓,甚喜,即與序雁行,講家人禮。叟立命治具為歡,攜手步簷下,指而語之曰:「予鄉居,亦頗無憂,此水田也,有若 乾,複有姜芋蔗田若乾,魚池若乾,茭灘若乾。此外有桑原蔬圃若乾,桑陰皆藥畦也。」

  又攜手入堂左,孝廉望之,有屋十餘間,曰:「此倉廩也,此牛羊豕舍也,其屋之左右,皆佃舍及僦居者也。」孝廉唯唯,心羨之。家人告酒具,乃邀入座,殽核豐潔,非田舍所有。叟握杯曰:「此醞五年矣,今特為貴人設也。」孝廉稱謝不置。既而酒酣,孝廉自道家世及交遊曰:「某官為年伯,某官為座師,今行取之某部某,則房師也。其它如某某,則中表也,城中現任官某某,皆與弟善,無不言聽計從。凡交于弟者,安有禍患相及哉!」叟聞言,默識於心。飯畢,雨止日斜,孝廉告別,叟留之宿,孝廉辭,悵悵而別。

  明日,叟易華衣盛僕,刺舟入城訪孝廉,亦款留之。自此甚交契,凡叟之田土畜產所有,時有進納,秋成貢新,歲除獻臘。孝廉頗感之,恒思有所報效,而苦無事,竭思得計,乃謀於所善之捕役,令其囑盜陷之。未幾,果致叟於獄,叟子走孝廉所求援,孝廉泣曰:「汝父親是我厚,吾捐頭頸以救何吝?顧所犯甚重,非口舌可能爭,奈何?況今之當事皆利徒秋。」其子曰:「苟能出父,一聽叔教,無吝也。」

  孝廉遂言某官當賄若乾,某胥某役及盜當若乾,上下關通,非半萬不可。村農之財,皆在土地,苦無多鏹存篋,竭措不滿,遂集田房諸券,謀質于孝廉,孝廉皆假他人名以有其田土房屋,猶以文書上下,百端誅求,其子至羅雀掘鼠以應,家破而叟始釋,為時一年矣。

  叟之在獄也,德孝廉不置,每自謂幸識此人,不然殆矣。及歸,核所費,則產已蕩盡,乃大慟,淚未乾而督交屋人至矣。痛定尋思,與盜不面,何仇而至是?遂割雞攜酒入獄以勞盜,叩所由,盜曰:「我害汝破產而反食我,君子也,吾何忍更隱乎。此無他,乃汝弟孝廉囑捕役為之耳。」叟聞始悟,亟趨孝廉所,累辭以他出。

  叟怒,歸讓子婦曰:「非若一言,禍不至是。」子婦曰:「以其姓偶同,故述于翁,不令納交於彼也。」翁慚,大罵之,婦憤,雉經而死。子痛婦之亡於非命也,亦縧頸焉。叟至是,見家破而嗣絕也,亦付一繯。

  ◎全謝山幾以皇雅篇獲咎

  全祖望字紹衣,浙江鄞縣人,乾隆丙辰庶常,世稱謝山先生,著有《鮚埼亭集》。嘗作《皇雅篇》,篇中有「大討賊」,注曰:「志取北都也。」敘述世祖得天下之正,謂前古無有倫比,其辭曰:

  「天下喪亂將以啟聖人,謂予不信試觀諸甲申。明烈帝,非荒君,十七載,何憂勤,其奈生逢陽九辰,五十揆席多賊臣。馴令米脂賊,塗炭遍斯民,赤者眉,黃者巾,遂汙神器遭鬼嗔。先皇赫斯怒,湣茲雷雲屯,曰諮爾叔父,為我討賊清乾坤。嗤賊狃累勝,豈識天兵如天神。望風不戰走,封狐十丈化游魂,燕人望師如拯焚,一朝快復仇,壺漿夾道出九門。東來近天子,驚見沖齡未十春。累朝創業,未之或聞,負扆委裘,皇皇懋親。剪商已再世,一朝唾手志竟伸,奠九鼎,定八垠,非天私我,曰惟積功與累仁。」

  有忌者摘其詩語,謂不忘有明,雖頌昭代開國之功,實稱揚思宗之德,有煽惑人民不忘故主之意。思嗔二字,暗指本朝,「為我討賊清乾坤」句,竟敢冠賊字於清字之上,尤為悖逆。「驚見沖齡未十春」,「累朝創業,未之或聞,負扆委裘」「一朝唾手」等句,亦多微辭。謝山因此幾獲譴,幸大學士某為之解釋始免。

  ◎范起鶚以家藏顧亭林文集被控

  范起鶚,乾隆時之寶山人。以家中藏有顧亭林文集數種,被其從兄起鳳指為違礙禁書,呈控于江蘇巡撫楊魁,請派員往搜。

  ◎胡中藻以堅磨生詩被誅

  湖南學政胡中藻著《堅磨生詩》中,多謗訕語,經人告發,乾隆乙亥三月十三日,大學士九卿翰林詹事料道等面奉上諭:

  「我朝撫有天下,於今百有餘年,列祖列宗深仁厚澤,漸洽區宇,薄海內外,共用升平。凡為臣子,自乃祖乃父食毛踐土,宜其胥識尊親大義,乃尚有出身科目名列清華,而鬼域為心,於語言吟詠之間,肆悖逆詆訕怨望如胡中藻者,實非人類之所應有。

  其所刻詩題曰《堅磨生詩鈔》,堅磨出自《魯論》,孔子所稱磨涅,乃指佛肸而言,胡中藻以此自號,是誠何心?從前查嗣庭,汪景琪,呂留良等詩文日記,謗訕譸張,大逆不道,蒙皇考申明大義,嚴加懲創,以正倫紀而維世遁,數十年來,以為中外臣民鹹知警惕。而不意尚有此等鴟張狺吠之胡中藻,即撿閱查嗣庭等舊案,其悖逆之詞,亦末有連篇累牘至於如此之甚者。如其集內所雲『一世無日月』,又曰『又降一世夏秋冬』。

  三代而下,享國之久,無如漢,唐,宋,明,皆一再傳而多故,本朝定鼎以來,承平熙皞,蓋遠過之,乃曰又降一世,是尚有人心者乎?又曰『一把心腸論濁清』,加濁字於國號之上,是何肺腑?《至謁羅池廟》詩則曰『天非開清泰』,又曰『斯文欲被蠻』,滿洲俗稱漢人曰蠻子,漢人亦俗稱滿洲曰韃子,此不過如鄉籍而言,即孟子所謂東夷西夷是也。

  如以稱蠻為斯文之辱,則漢人之稱滿人曰韃孚者,亦將布罪乎?又曰『相見請看都盎背,誰知生色屬裘人』。此非謂旃裘之人如何?又曰『南斗送我南,北斗送我北,南北斗中間,不能一黍闊』;又曰『再泛瀟湘朝北海,細看來歷是如何』;又曰『雖然北風好,難用可如何』;又曰『致雲揭北斗,怒竅生南風』;又曰『暫歇南風競』兩兩以南北分提,重言反復,意合所指?其《語溪照景石》詩中,用周時穆天子車馬走不停及武皇為失傾城色兩典故,此與照景石有何關涉?特欲借題以寓其譏刺訕謗耳。至若『老佛如今無病病,朝門聞說不開開』之句,尤為奇誕。

  朕每日聽政,召見臣工,何乃有朝門不開語?又曰『人間豈是無中氣』,此是何等語乎?其《和初雪原韻》『白雪高難和,單辭贊莫加』,單辭出《尚書·呂刑》于詠雪何涉?《進呈南巡》詩則曰『三才生後生』,今曰天地人為三才,生於三才之後,是為何物,其指斥之意可勝誅乎?又曰『天所照臨皆日月,地無道裡計西東。諸公五嶽諸侯瀆,一百年來俯首同』。

  蓋謂岳瀆蒙羞俯首無奈而已,謗訕顯然。又曰『亦天之子亦萊衣』,兩亦字悖慢已極。又曰『不為遊觀縱盜驪』,八駿人所常用,必用盜驪,義何所取?又曰『一川水已快南巡』,下接雲『周王淠被因時邁』,蓋暗用昭王南征故事,謂朕不之覺耳。又曰『如今亦是塗山會,玉帛相將十倍多』,亦是二字,與前兩亦字同意。其《頌蠲免》則曰『那是徧災今降雨,況如平日佛燃燈』。

  朕一聞災歉,立加賑恤,何乃謂佛燈之難覯耶?至如《孝賢皇后之喪》,乃有『並花已覺單無蒂』之語。孝賢皇后,系朕藩邸時皇考世宗憲皇帝第聘賢淑作配朕躬,正位中宮,母儀天下者一十三年,然朕亦曷嘗令有 乾預朝政,驕縱外客之事?此誠可對天下後世者。至大事之後,朕恩顧飾終,然一切禮儀,並無於會典之外有所增益。乃胡中藻與鄂昌往復酬詠,自謂殊似晉人,是已為王法所必誅,而其詩曰『其夫吾父屬,妻皆毋道之』,夫君父,人之通稱,君應冠于父上,曰父君尚不可,而不過謂其父之類而已,可乎?又曰『女君君一體』,焉得漠然為帝后也,而直訴曰其夫曰妻,喪心病狂,一至於此,是豈覆載所可容者乎!

  他如《自桂林調回京師》,則曰『得免吾冠是出頭』,伊由翰林薦擢京堂,督學陝西,複調廣西,屢司文柄,其調取回京,並非遷謫,乃以掛冠為出頭,有是理乎?又有曰『一世璞誰完,吾身甑恐破』,又曰『若能自主張,除是脫韁鎖』,又曰『一世眩如鳥在笯』,又曰『虱官我曾慚』,又曰『天方省事應問我』,又曰『直道恐難行』,又曰『世事於今怕捉風』,無非怨悵之語。

  《述懷》詩又曰『瑣沙偷射蜮,饞食狼張箕』,《賢良祠》詩曰『青蠅投昊肯容辭』,試問此時於朕前進讒言者誰乎?伊在鄂爾泰門下,依草附木,而詩中乃有『記出西林第一門』之句,攀援門戶,恬不知恥。朕初見其進呈詩文,語多險僻,知其心術叵測,于命督學政時,曾訓以論文取士宜崇平正。今見其詩中即有『下眼訓平夷』之句,下眼並無典據,蓋以為垂照之義,亦可以為識力卑下,亦可巧用雙關雲耳。至其所出試題內,考經義有『乾之爻不象龍說』,乾卦六爻皆取象于龍,故《彖傳》言時乘六龍以禦天,如伊所言,豈爻不在六龍之內耶? 乾為當今年號,龍與隆同音,其詆毀之意可見。又如『鳥獸不可與同群』、『狗彘食人食』、『牝雞無晨』等題,若謂出題必欲避熟,經書不乏閑冷題目,乃必檢此等語句,意何所指?其種種悖逆,不可悉數。

  十餘年來,在廷諸臣所和韻及進呈詩冊,何止千萬首,其中字句之間,亦偶有不知檢點者,朕俱置而不論,從未嘗以語言文字責人。若胡中藻之詩,措詞用意,實非語言文字之罪可比。夫謗及朕躬猶可,謗及本朝,則叛逆耳。朕見此書已數年,意謂必有明于大義之人,待其參奏,而在廷諸臣及言官中,並無一人參奏,足見相習成風,牢不可破。朕更不得不申我國法,正爾囂風,效皇考之誅查嗣庭矣。且內廷侍從曾列卿貳之張泰開,重師門而罔顧大義,為之出資刊刻。至鄂昌身為滿洲世僕,歷任巡撫,見此悖逆之作,不但不知憤恨,且喪心與之唱和,引為同調,其罪實不容誅。此所關於世道人心者甚大,俾天下後世共知炯鑒。張泰開著革職交刑部,胡中藻、鄂昌已降旨拏解來京,俟到日,交大學士九卿翰林詹事科道公同逐節嚴審定擬具奏。欽此。」

  甲寅,大學士九卿翰詹科道等奏稱:「胡中藻違天叛道,覆載不容,合依大逆,淩遲處死,該犯的屬男十六歲以上皆斬立決。張泰開明知該犯詩鈔悖逆,乃敢助貲刻板,出名作序,應照知情隱匿律斬立決。其與逆犯酬答之鄂昌,俟拏解到日另議。」諭令「大學士九卿翰詹科道等公同集訊,屢經面對,僉請處以極刑,自屬按律定擬。朕意肆市已足示眾,胡中藻免其淩遲,著即行處斬,為天下後世炯戒。胡中藻系鄂爾泰門生,文辭險怪,人所共知,而鄂爾泰獨加讚賞,以致肆無忌憚,悖慢譸張。且于其侄鄂昌敘門誼,論杯酒,則鄂爾泰從前標榜之私,適以釀成惡逆耳。胡中藻依附師門,甘為鷹犬,其詩中讒舌青蠅,據供實指張廷玉、張熙二人,可見其門戶之見牢不可破,即張廷玉之用人,亦未必以鄂爾泰、胡中藻輩為匪類也。鄂爾泰、張廷玉亦因遇皇考及朕之君,不能大有為耳,不然,何事不可為哉?大臣立朝,當以公忠體國為心,若各存意見,則依附之小人,遂至妄為揣摩,群相附和,漸至判若水火,古來朋黨之弊,悉由於此,鄂爾泰為滿洲大臣,尤不應蹈此惡習。今伊侄鄂昌即援引世誼,親昵標榜,積習蔽錮,所關於世道人心者甚巨,使鄂爾泰此時尚在,必將伊革職重治其罪,為大臣植党者戒。

  鄂爾泰著撤出賢良祠,不准入祀,其配享太廟,系奉皇考遺詔遵行,與見在准張廷玉之配享相同,應仍照舊。張泰開本一庸懦無能之人,其出貲刊刻,由被勒索,而序文又俱系胡中藻自構,張泰開著從寬免其治罪,即著釋放,仍在上書房行走,效力贖罪。胡中藻之母年已八十,其孫亦在幼穉,及伊弟胡中藩等,著從寬 免其緣坐。其胡中藻詩案內一應 乾涉之人,除鄂昌俟解京之日另行審結外,其餘俱著加恩,一概免其查究。至於李蘊芳身為縣令,乃以檢驗為苦,反復嗟怨,甚屬狂悖,該撫見以貪婪題參革職,俟審擬到日,再降諭旨。餘依議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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