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清稗類鈔 | 上頁 下頁
武略類3


  ◎宋元俊獻三路進兵策

  宋總兵元俊,字甸芳,以武進士任四川阜和營遊擊。乾隆辛卯,金川酋索諾木襲殺革布土司,其党小金川酋僧格桑亦發兵侵明正土司,據班斕山,阻官兵進路。被害者相繼告急,總督阿勒泰知其素得夷心,命抵賊巢,責問原委。至刮耳崖,索諾木迎謁,詭以革番內變為詞。

  宋知其詐,歸告阿曰:「兩酋犄角為奸,陽順從而陰怙惡,非大創不可。如興師,當先取小金川。」獻三路進兵策:一從班斕山直掠小金川門戶;一從賁磧截取甲達金山梁,救達圍而趨美諾;一繞小金川尾閭,由約查進攻遜克宗。阿奏聞,高宗命副將軍溫福、提督董天弼分路進兵,總督阿勒泰駐後路,居中控制。

  ◎阿文成獨操神算

  阿文成公之在軍也,恒獨坐帳中,秉燭竟夜,以飲酒吸淡巴菰自遣。有時拍案大呼,間以長嘯,則翌日輒有奇謀,而出陣必奏凱矣。文成固神算獨操也。

  ◎阿文成移營先見

  乾隆壬辰,阿文成公征金川。一日,安營已定,忽傳令遷移,諸將以天暮,力阻。隨發令箭雲:「違者立斬!」軍人雖從之,而不免怨誹。迨昏夜大雨,前此營基,水深丈餘,幾可漂沒,鹹詫為神奇。阿曰:「我有何異術?特見群蟻移穴,知地熱將雨耳。」

  ◎梁朝桂鬥才不鬥力

  提督梁朝桂少為黔中步卒,從征金川,勒烏圍為賊壘之險歧處,兩次皆不能進,阿文成公圍之經年。梁奮然進曰:「朝桂聞之,將恃鬥才,不鬥力。今賊壘堅碉叢立,我兵仰攻,彼據建瓴之勢,人非木石,焉能抵槍炮?是殃民也。不若覓他嶺嶂賊所不守者,繞道攻其後。賊進退失險,我兵合擊,狄武襄所以下昆侖也。」阿奇其言,與卒數百,竟殲賊殆盡。

  ◎張芝元計除金川賊諜

  總兵張芝元,川中人。從明亮征大金川,有番僧某,為賊偵泄軍中事,張進言於明曰:「軍中機宜,動為賊覺,兵家大忌也。今番僧某受我封號,陰為賊諜,非翦除之,賊無滅日矣。」明韙其言。會大風雪,命張率數十人為出差狀,宿寺中。張故通番語,自取囊中脯鮓,與僧煮酒痛飲,情甚歡洽。僧醉眠,張出寺聚柴焚之,僧皆爇死,賊諜乃斷。

  ◎陸朗夫靖人心

  陸中丞耀,字朗夫,吳江人。乾隆壬申舉京兆,補中書,入軍機,傅文忠公倚為左右手。遷州郡,以廉直稱。風骨秀整,靜氣迎人,雖恂恂謙謹,而臨大事則屹不可動。甲午,壽張王倫作亂,距運河甚近,人情洶洶,爭欲閉城。陸不可,曰:「寇未至,先閉城,是示怯也。且鄉民爭入城,何忍棄之?」乃募鄉兵拒守,而身坐城闉,彈壓稽察。賊知濟南有備,乃不敢南向。

  ◎鄒湘為年羹堯運籌

  山左鄒湘,貌突兀,有韜略。初,讀書別墅,某夕,聞門外有鼾聲,出燭之,則一皤發叟方臥門側。聞啟門聲,驚醒,謂夜深迷途,願假宿于此,許之,延入耳舍。黎明,叟已逸,不知其從何出也。壁有題字,則約湘會於郊野之期。如期往,叟方據溪石坐,怒曰:「孺子何後期?當以後五日來。」又至期,夜半即往。少選,叟至,跽而求教,叟與以一書,曰:「子歸而熟讀之,王者師非異人任矣。第子非青紫中人,毋戀戀仕途也。」叟言訖而去。

  書中所言,為奇門遁甲之方法,山川關塞之形勢。於是思遠遊,挾策幹當路,豫、晉、秦、蜀悉周曆焉。先投岳鐘琪,語不合,乃去而謁年羹堯。年禮賢下士,相得甚。一日,預宴,方拇戰,湘亟索巨觥,吸盡,噴之地。年大詫,湘曰:「秦城火方熾,以此滅之。」年馳檄詢之,果於是日火,有傾盆之雨,挾酒氣,火遂熄。自是奇之。逾月,而年遣校運輜重赴邊,首途久矣。

  一日,年坐廳事,議軍務,湘侍坐,忽起立鞠躬,作蹇裳拯溺狀。年大惑,意其驟得癡疾也。詰之,湘曰:「校歸,當知其故。」未幾而校至,言:「舟覆中流,彷佛若有神援之者,因得免於溺。」年咋舌稱歎。時金川賊猖獗,王師屢敗績,求計於湘,湘曰:「賊雖飄忽善戰,特多方以疲我耳。軍無宿糧,勢已窮蹙,惟當堅守堡塞,徐伺其敝而亟乘之,鮮不濟矣。」年從其計,乃一鼓克之,金川於是遂平。湘運籌幃幄,灼知敵情,殆亦天眼通之流亞歟?年以湘有功,欲獎以官,湘固辭不受。時乾隆丙申也。

  ◎阿文成能使部將用命

  乾隆辛醜夏,阿文成公方視浙江海塘,高宗遣和珅往代之,命其征撒拉爾之回。和至,語文成以諸將驕蹇不用命以至失機。旋問文成進兵狀,文成默然,惟傳令諸將,期以次日黎明集轅門。和坐其側觀之,每呼一將,授以方略,諸將皆唯唯。海蘭察夙以權謀自負,獨于文成受命惟謹,無敢忤也。

  ◎趙翼知城不可棄

  乾隆丙午,陽湖趙雲松觀察翼乞養歸,值臺灣林爽文作亂,浙閩總督李侍堯自浙赴閩,治軍事,趙偕往。臺灣鎮總兵柴大紀以易子析骸入告,諭鎮臣以護遺民內渡,命李拆閱,仍封發。李示趙,趙曰:「柴總兵久欲內渡,畏國法,故不敢。一棄城,則鹿耳門為賊所有,全台休矣。且以快艇追敗兵,澎湖其可守乎?大兵至,無路可入,東南將不可問。宜封還此旨,某已代繕折矣。」李悟,從之。翊日,接追還前旨之諭,及批折回,李膺殊賞。

  ◎福康安能用海蘭察

  乾隆丁未,台匪林爽文平,高示召見德少司空成,以福康安視阿桂何如詢之。德奏雲:「阿桂能指撝海蘭察,福康安則極力周旋之,方得海蘭察之力,以此不如阿桂。」上雲:「汝所言亦是。但阿桂出師西域,海蘭察系末弁,夙感阿桂拂拭之恩,故願效驅策。海蘭察為金川參贊,福康安尚系領隊,一旦驟臨其上,不能不謙謙自下,倚為干城。兩人境地不同,福善周旋,是以平賊。」

  ◎和琳濟軍食

  乾隆庚戌,用兵廓爾喀,制府和琳督糧餉。以久戰荒徼,艱於轉運,乃命驅羊負米以濟軍食。

  ◎海蘭察用兵善思

  海蘭察生有神力,矢無虛發,中者輒死。用兵由天授,善以少擊眾。乾隆壬子,從征西藏科爾喀時,至吉龍,兩大山間阻深溪,溪岸可容一足。駕橋,則敵爭之,石礧雨下,聲若雷鳴。將軍福康安計無所出,問策於海,海笑曰:「此易攻耳!予我人五百,八日糧,勿問我所往。」乃囑翼長某速備橋材,八日後駕之,當無一人敢爭者。海令故嚴。及駕橋,敵爭如故,皆曰:「不意海蘭察今乃妄語,賊滿山來,何謂無一人?」正疑慮間,敵亂,左右奔。山上火發,見我兵矣,群指曰:「彼岩間端坐者,非海耶?」急渡,合而殲之。

  福康安設酒問其故,曰:「用兵無他,在善思耳!此澗水也,非江非河,源近,發源之山必相連。沿澗行,流漸細,百裡外果得山梁。踰梁行兩山,望見賊營,眾伏草間待期,如獸遇獵,不敢動。戒士卒勿語,恐邏者聞。五百人塊然如木石,顧度長日如年耳。糧盡而期至,賊空營以爭,吾據其營,斬守營賊,以上攻下,雖賁育不敢抗,況驚蛇亂竄乎!」福嘆服。

  海貌恂恂,訥於言。然負氣好勝,與權貴齟齬。和珅嘗訐其在隴西收受皮毛等物,高宗笑曰:「海蘭察能殺賊,收皮物以禦寒,何必詰責?汝輩不能殺賊,亦豈能謝絕人情耶?」和大慚沮。

  ◎陶世鳳安反側

  乾隆中,陶世鳳知新興縣,監生趙簡祥合七邑匪徒,歃盟為不軌。世鳳躬率壯勇,猝擒其魁,獲逆名簿,佯笑曰:「封官授職,是優伶演劇所為,詎可呈上官耶?」當眾焚之,反側乃安。

  ◎楊芳善謀

  楊誠齋軍門芳,貴州人。入行伍,藉軍餉贍家。乾隆乙卯,楚苗竊發,毗連黔境銅仁諸苗,亦乘時蠢動,攻銅仁寨。遊擊孫清元欲棄寨避之,楊奮然曰:「芳聞尺地寸土,莫非為天子所守,奈何委於賊?」孫壯其言,戰敗。

  時福文襄王督師,命諸將移寨。聞敗,怒,欲置孫于法。孫叩首曰:「非卑將之過,皆楊芳一人意。」王召楊至,詰曰:「汝何人?敢抗吾法!」楊大聲曰:「芳幼讀聖賢書,惟知忠孝。今寨雖小,天子所付畀,若輕棄,是違君命也,故芳欲一戰以揚士氣。其勝與否,自有主之者,非芳之罪。如使芳執殳效命,早馬革裹屍矣!」

  王異之,命為親軍,日見委任,不數載,官至專閫。芳與楊時齋軍門遇春為布衣交,遂通譜。芳善謀,時齋善戰,二人如左右手,不可須臾離。鎮陝安,政令寬洽,民感其惠。嘗陛見,署篆者暴虐,激變營兵,亂軍蒲大芳揭竿起。然感楊舊德,曰:「楊夫人在鎮,勿殺害。」乃共舁夫人轎送出南山,叩拜去。

  ◎劉清降川賊

  劉清,貴州撫順人。以拔貢起家,官蜀,有「青天」之名。嘉慶丙辰,教匪王三槐倡亂,劉方由縣丞遷知縣,賊知其名,遇戰輒逃。川督宜綿嘗命招撫三槐,三槐隨至總督營,約率所部出降,然實詭覘虛實,無降意,還營複叛。丁巳,劉複至羅其清營,其清故部民,甚德劉,劉望之大哭,其清亦哭,即請罪,留宿其營,奉牛酒,聽約束惟謹。複遣卒導之徧入徐冉、王冷各賊營,皆開壘列隊,迎送如禮,惟孫士鳳戎服踞坐,劉望之拱手,亦即下座,語多桀驁,然終不加害。翼日,檄使鄉勇羅思舉持諭其清,其清恃其眾,終無降意。

  及戊午,川督勒保攻三槐于安樂坪,數日不下,策無所出,乃複令劉赴賊營招撫。時劉已由南充令驟遷建昌道,三槐恃前此出入大營無忌,約重質,始出。勒乃令前隨劉至賊營之貢生劉星渠及都司某質賊營,三槐遂詣軍門。後俘至京,廷訊,供「官逼民反」。上曰:「四川一省,官皆不善耶?」三槐曰:「善者惟劉青天一人耳!」自三槐被擒,他賊首疑憚不敢出,故功不時就。而賊卒深信劉,前後招降川東賊二萬,皆遣散歸農。

  ◎百菊溪降張保

  百菊溪尚書齡再任粵督,時海盜充斥,遣臬使溫承志、朱白泉入盜艦,說匪首張保降,保觀望未決。朱覘知其妻鄭一嫂頗勇健,為保所畏,乃設法說之。鄭慨然曰:「同輩中幾見有白首賊耶?」遂謂保曰:「向來海上諸雄所以能肆掠者,因督臣懦弱。今百公健吏,反前所為,必欲盡殄黨類,以報天子,若不及早稽首軍門,其兵朝暮下,妾不欲與君同為虀粉也。請斷袂,各行其志。」保懼,遂降。

  ◎龍麼妹有將略

  龍麼妹者,貴州水典土司龍躍妹也。文襄公勒保征仲苗,檄調土兵,躍病,命麼妹馳抵軍門。麼妹年十八,長身白晳,有將略,出入矢石間,每戰必捷。時大興舒位為勒記室,勒為麼妹執柯,將歸舒,舒婉辭,因作詩以紀其事。

  ◎強忠烈首破李文成逆謀

  嘉慶癸酉,有天理教匪林清之亂,滑縣令強忠烈公克捷實有社稷功。強初蒞滑,有退吏方頌繫,白其誣,出之。吏感激,思自效,詗逆謀以白強。強密申太守,請調兵為備而後擒之,太守不應,且屬毋張惶生事端。再申,又不應。九月,匪載兵二車入滑,強知事急,又以申於守,答如前。強曰:「兵不得調矣。」顧其下,「吾欲遂擒之,何如」?吏役多感強,願盡力。遂突入李文成舍,縶而歸。文成,賊中渠惡,主滑事者也。強坐堂皇,嚴詰謀叛狀,暴笞,斷其脛。文成及其黨二十四人皆具服,乃鐍之獄。

  賊夜劫文成出,遂舉事,強聞變,率吏役禦賊。巷戰良久,賊益眾,吏役爭擁強出城,將奔開封,求擾兵。旦至封邱,封邱令全福勸少休,飛騎白太守。守曰:「吾聞滑破,謂令死矣。已申省,強君義當死。」全福匿郡檄,從容語強:「聞賊據滑,勢張甚,非厚集兵力不能擊。滑旦夕不得複,奈何?」強大慟曰:「城不得複耶?吾死後矣!」起立,問:「有朝服乎?」曰:「有。」朝服至,乃望闕北面再拜訖,為書致其同年席元榜,屬善教二子。諭二子事席如父,賦詩一章,謂吾必為厲鬼殺賊,乃縊。時後城破三日也。

  ◎楊忠武用兵心術專一

  楊忠武公遇春,髯長三尺許,經大小二百八十余戰,無不身先士卒,未嘗受創。嘗雲用兵須心術專一。平張格爾凱旋,兵初過州縣,橫甚,毆知縣。報聞,反見責。楊意不謂然,比至,捆責帶兵官各四十,受責者五十餘人,斬毆官者以徇,兵不敢複嘩。在固原任二十餘年,每營簡練精壯三百名,以擡炮列前,繼以鳥鎗,十人一長,習進步連環鎗,以次弓箭刀矛,噴筒火彈,層層護之,用馬隊翼於左右,曰「速戰陣」,稱勁旅焉。

  楊嚴於訓子,其諭大兒國佐雲:

  「現在川中永北,倮夷不靖,將來制軍必然前往邊界,督兵剿辦。如有此信,我舉家大小受恩深重,爾自應告請帶兵,跟隨前往。爾此時年正強壯,正可操練本事,學習見識,萬不可賦閑。即如帶兵打仗,全在鼓勵士卒,駕馭得宜;籌糧散餉,時時調劑;賞罰公正,同受甘苦,方能收攬其心。對敵打仗時,旋探旋進,切不可大意。若能平日恤兵,兵亦顧將,同心協力,自然所向無敵。至於打仗之法,務在迅速,隨機應變,不可遲疑。為將領者,首以地利為重,次要眼力照料得准,腳跟跕立得定,切不可少有畏怯。必須身先士卒,人人自必奮勇直前,一鼓作氣,斷無不制勝之理。若一味自恃勇敢,敵一人者也。此中機宜,要爾審度,切不可看奇門及行軍寶鏡,拘定時日,坐失事機,關係甚重。吾一生全不講究此等學術,全靠心術專一,上可以對天,下可以對家,此系我平生得力之要法,未嘗不屢戰而屢勝也。要爾領略諸事,謹慎而行,方可以仰報聖恩,並可以副我期望之苦心,爾亦不枉作將門之子也,爾其勉之!」

  ◎王廷贊以石子擲回

  回人蘇四十三之亂,攻蘭州城甚急。西門外即黃河灘,多石子,布政使王廷贊預令運城上,回至,擲之,故不得近。回又於西門外關帝廟神座下掘地道,已至城內矣,實火藥其中。方燃藥線,忽大雨如注,線濕不能發,遂止。於是恨神不佑,盡拔其須而去。

  ◎長齡勾攝張格爾

  回匪張格爾作亂,陷四城,以大學士長齡為揚威將軍,率兵征之,收復四城,擒獲張格爾時,適為道光丁亥除夕。長奏凱,有句雲:「開九重之閶闔,歡傳鳳閣椒花;聽萬里之鐃歌,喜溢鼇山燈火。銀旛彩勝,祥光爭耀於紅旗;玉燭金甌,瑞氣常凝於紫陛。」

  先生,格爾潛逃,有議請割棄四城者,有議屠戮叛眾者。長以四城失守,援兵未至,且出卡即外夷部落,脫使群起疑懼,是為張添羽翼,而與四城為勁敵矣。於是脅從者使出卡,眷屬得免緣坐,藉以勾攝張,卒入卡就擒,人莫不服籌畫之善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