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巡幸類2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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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庚子西巡瑣記 光緒庚子兩宮西巡,後宮從者惟隆裕後、瑾妃二人,同居德宗寢宮後小屋三楹。德宗每晨梳櫛,隆裕親往侍之。 近支王公隨扈者,惟貝子溥倫,王公福晉及外戚夫人隨扈者,僅慶王之二側福晉及桂公夫人。每逢令節頒賜,入宮謝恩,平日未嘗召入。 慶王之女三人,亦隨駕。其一少寡,宮中呼為元大奶奶,葛帔練衣,不施朱粉,居於孝欽後寢宮西偏。 孝欽後將至太原,某夕,夢中驚啼。適岑春暄自甘肅率勤王師至,是夜,立寢門外,聞驚啼聲,亟呼曰:「臣春暄在此保駕,請太后毋恐。」於是後醒。 孝欽後在太原時,一日,小有不豫,晉撫薦縣丞葉嗣高請脈,立和胃舒肝之方,煎膏以進。既至西安,大臣複薦知府吳觀樂、知縣徐本麟與太醫莊守和,於視朝後入內請脈,以為常。 兩宮在太原,下詔巡幸西安,護撫臣端方奏明設局,恭備供奉事宜,飾南北兩院為行宮,北院巡撫所居,南院則總督行館也。聖駕蒞止,居於北院,以其屋舍較多也;然草草修葺,僅蔽風雨而已。 太原啟鑾時,有二內侍病不能從,遂留於太原,無何,死其一。冀甯道許涵度為營棺殮,寄櫬蘭若,作佛事三日。其一扶病行,間關至長安,兩宮以涵度能恤旅客也,頒江綢數卷賞之。 陝西護撫端方,以保護教堂最力,兩宮深獎其能,擢任湖北巡撫,旋加頭品頂戴尚書銜。陛辭日,召對獎勉,時逾六刻之久。瀕行,複賚宸翰殊珍以寵異之。 孝欽後寢宮有老婦二人侍奉,皆自京都隨至者,宮中呼為媽媽,月錢在糧台支給。 聖駕初至,宮門委員陳官韶每晨入內視灑掃。一日,孝欽後見之,謂陳曰:「汝何官?」陳跪奏曰:「臣大挑知縣也。」蹙然曰:「汝舉人耶?」 夜有內監數人于寢宮外更番坐守,臥者,即于階上陳茵褥焉。 孝欽寢宮之階窄而長,夏令日光偪射,殊苦炎熱,特命制竹簾數掛,垂於簷際。 寢宮無晷漏,孝欽後命於院東置小土台,上設木晷,以測日景。 孝欽後每晨于寢宮院內設案置爐,燒藏香一枝,妝罷傳膳,香亦燼矣。 行在膳房極簡率,以生魚難求,故傳單不用魚。 行宮大門內外、二門內宿衛,皆岑春暄部下甘軍,以金造、林泰清、馬福祥三人分統之。兩宮將行,乃命固原提督鄧增率所部隨扈。 行宮內夜無報更者,兩重門內,邏者各二十人,皆岑春暄所部甘軍。殿上惟虎神營兵四五人,秉燭守夜而已。 孝欽後入長安時,任民間婦女瞻仰。某家婦年二十許,在宅門內,鑾輿至,少婦出跪門外,見其補服,知為命婦,嘉其有禮,命以銀牌賞之。回鑾時,蹕路左右有老幼廢疾跪送者,悉賞銀牌,命芬車等按名發給,牌由前路糧台先期鑄進。 長安苦熱,求冰不可得,巡撫升允購青瓷大缸二,分進兩宮,日注清泉,以代冰桶。 行宮惟終南仙館植花木,德宗寢宮在焉。東有樓,顏曰:「悠然見南山」,巡撫畢沅筆也。視朝之暇,時往登眺。終南仙館池水久涸,德宗命汲井水灌之。新種芙蕖,以水性過暖,不能開花,惟翠葉翩翻而已。 行宮之茶膳,月需三四千金,廚房百餘人,茶飯皆在此數。每晨支應局進生菜,悉依傳單購備,雞三四隻,豬肉十餘斤而已。如膳房添進時鮮,或多用雞肉,則在內司房領價,不得于支應局常供有所增益。 行宮極陝隘,膳房在東,炭房在西,內監惟御前供奉者在宮中,余俱在宮門外東街箭道,謂之大坦坦。兩宮太監數千人,其奏事首領稱為寬爾達,餘亦各有品秩。此次隨扈者不及百人,在御前給事者,數人而已。 兩宮傳膳,內監十數人,來往傳遞杯盤,極嚴肅。供此役者,冠皆無頂,蓋新進無秩者也。間有供奉勤慎者,超出儕輩,冠始有頂矣。 長安果品少,無可進禦,惟同州瓜、渭南桃較佳,撫藩每購數百枚以進。兩宮輒增淒感,再三慰勞,並止後毋進呈,慮費財力。其實每貢一次,不過費錢十數千而已。 禦膳房制乳酪,買牛最難,蓋秦中年荒牛少故也。數月之間,僅購得七八頭。回鑾後,命西安府豢養,芻秣取給公家,於府署馬廄側,樹木柵以養之。 隆裕後晨詣孝欽後寢宮問安,恒立於殿后祗候,平日但梳平髻,禦便服長袍,外罩繡花半臂。隆裕後出都,倉皇未攜匳具,至太原,始稍稍增置。冬月在長安,命中官出購瓷合木篋以盛脂粉,皆民間常用至粗之品也。 行宮院中少花木,由某局月進盆花數種,修蒔皆不如法。惟端方進石榴數盆,老根蟠結如石,孝欽後愛之,常臨階賞玩。 德宗寢宮涼棚,由巡撫升允入內帶匠,上見而避於東園小方壺,內監捧書卷茶銚以隨。小方壺者,池上堂名,巡撫畢沅所題也。 德宗每日寅初必起,盥櫛後,天猶未明,俟孝欽後興,即入寢宮問安,同覽章奏。少選,出禦便殿,召見臣工,日以為常。所居東院北室,本名四來堂。後改四喜。兩宮每出,凡遇晴雨,兩內監擎黃傘蔭之,天陰則否。 西巡倉猝,德宗定十日一薙發,時宮監執此役者,均未從行。屆日,特命侍郎溥興覓工,出入由侍郎帶領,每請發一次,賞工銀四兩。半年後,始有內監擅此藝者自都至行在。 舊制,內廷設內外奏事官,外奏事以滿部員充之,內奏事則太監也。行宮無外奏事,惟內奏事一辛姓太監,遞折宣旨,往來兩宮間。各部院司員領批折者,悉集前殿東室,而軍機大臣內直廬,亦假此室。辛醜夏,外奏事官始至行在。 慈駕幸陝未久,即值萬壽,當事者欲選梨園子弟以進,兩宮聞之,嚴斥不許。嗣後每遇佳節,一切典禮筵宴,均先期降詔停止。 每晨兩宮披覽奏章,俱在寢宮窗下,奏事太監呈折訖,即跪於案前,臣工有事入內,輒立牕外。扈從諸臣,平日俱行裝,惟萬壽、元日著蟒袍補服。某相以數金買一朝珠,兩宮見而問之,相國具以實對,君臣感喟之餘,轉以為笑。德宗言出宮時未攜煙壺,適相國囊中貯有二壺,乃自都攜出者,立以進禦。 長安諸工皆劣,貂皮又遠莫能致。德宗冬日猶禦絨簷秋帽,岑春暄請易貂簷,親手捧出,徧覓豐貂不得,僅以敝貂羃之。 行在書籍絕少,兩宮時遣人在坊間購石印《三通》、《九朝聖訓》、《御批通鑒輯覽》、《淵鑒類函》諸書。當事者欲求善本以進,竟不可得。 吏部尚書敬信自京師至行在,召對移時,面奏儀鸞殿被焚及都中近事,兩宮慘然不悅。 兩宮至長安,譴責肇禍諸臣。命下之日,由胡延率緹騎詣載瀾、英年、趙舒翹行館宣詔,即逮瀾、英入獄。次日,複以官車遣瀾就道,瀾以宗室近支,得從議親之條,發遣新疆。 孝欽後慮長安糧台支應局不免有內監求索,特召主者,謂宮中支一錢,必以朱文小印為信,以是兩局月費不及萬金,始終無求索之弊。印文曰「鳳沼恩波」,孝欽所常佩者也。 胡延守西安日,充行在內廷支應局提調,每日辰初入內,午初散值。聽差委員湯志尹、馬蔭梧、舒鋆、陳官韶等八人,朝夕在宮門應候。遇有傳辦之事,內監輒語委員曰:「有旨傳爾堂官胡延來。」蓋不知中外官秩之分,竟以堂司為長官屬吏之通稱也。 有織婦挈一子,居宮中,五齡矣,能言能笑,請安跪拜如儀。孝欽後甚愛之,每膳投以果餌,必跪謝而後食。冬月在行宮,驟感寒疾,一夕而夭。孝欽不懌者累日。 行在兩宮侍女不及十人,年皆二十許。其月錢在前路糧台支給,謂之女子口分。 行宮鋪地以極薄舊氈,官吏欲易以新者,孝欽後不許。寢宮門槅之玻璃已破,命以紅紙翦如錢式連綴黏之。 光緒辛醜四月,命將行在寢宮窗格改糊冷布。東西配殿,三格格所居,壁黏小幅壽星像,純用朱筆鉤勒,筆意超妙,乃孝欽後御筆,以賜格格者。 長安漢、唐古跡久湮,伽藍名園,百無一存,存者亦不堪臨覽。緇流羽士,日望臨幸。顧兩宮不肯輕出,惟啟鑾時道經東城八仙庵,因內務府大臣繼祿之請,暫憩片刻而去。 長安碑林多古刻,兩宮命秦撫各拓一本呈覽。拓本百餘種,惟命將唐開成石經精搨數十本,車載以歸,餘則選閣帖數種而已。 西藏、蒙古屢貢佛於行在,兩宮以無地供奉,先後命胡湘林、李紹芬等賚至省城臥龍寺,設龕以祀。 廣東貢雷州葛,質細而色黃,兩宮以為佳,特頒內廷行走諸臣,撫藩亦得與焉。 兩宮將回鑾,或進蒙古包十餘座。制如行帳,以布為之,有窗有門,可容十許人。斂之,一馬可馱。命在行宮東院張之,親臨驗視。 七月杪,孝欽後命勘視東路行宮蹕路,飭各州縣官不得妄事供張,一切務從儉約。早晚兩膳,仍依傳單備進,由膳房烹飪。惟庚子西幸,沿途井水味劣,此次命汲本地山泉以供禦茗。臨潼無山泉,特自長安載西關井水一車,足一日之用。渭南以下,皆有山泉,不復用西關水矣。 辛醜回鑾,當起蹕時,城中街道均蓋黃色土,兩旁店鋪更結彩懸燈,設立香案,以糖果餅餌置其上。黎明,行李車先發。辰刻,觀者塞途,一路有兵彈壓。少選,前導馬兵出城,次為各太監及衣黃馬褂官員。太監見桌上果餌,擇佳者攫食。中有乘車者,乘馬者,又次黃轎數乘,則駕至矣。沿途肅靜無嘩,並由禁衛軍令百姓分跪道左,不許仰視。有一人狀類癡狂,奔至轎前跳躍,曳而斬之道旁。孝欽後轎以三十六人舁之,人均衣團龍褂。後為皇后妃嬪,最後為大阿哥,末為親王軍機大臣及扈從諸臣。 鑾輿將啟行,秦中祠宇悉頒匾額,凡四十餘所。是時南齋供奉,惟尚書陸潤庠一人,奉召一日畢書。德宗以銀絹賚之。 回鑾過華陰,駐蹕二日。華山下固有玉泉院,縣官略加修飾,以備宸遊。兩宮於召見臣工後,親往臨覽。是日微雨,大臣騎馬秉蓋以從。 孝欽後又擬幸華山,胡延面奏華山險巇偪仄狀,遊幸之意乃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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