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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兒


  舒城田舍翁某,年四十,生一女,名愛兒。以中年所出,甚珍愛之。爰字於同裡之農家子,謂相距密邇,便於往返。亡何,翁妻卒,女才十齡,即育于嫂氏。以憨稚貪于嬉戲,嫂甚厭惡之;往往相對惡謔,並以語恐之,曰:「若已十齡,不為嫛婗,尚自亻蜀亻束好弄。聞若婿與若齒相若,其勢已甚偉,將來齒日增,更不知若何?日後若嫁去,吾甚為若危之。看若猶能嬉戲否?」嫂平居與女相對,輒道及此。以謔語出之,或有時又以莊語出之;甚至故作顰蹙狀,若以為是真為女僅慮也者。愛兒聞之既熟,甚以為懼。不數年,女已及笄,往嫁有日,嫂猶時以為言。愛兒默自計曰:「誠如嫂言,吾命休矣!奈何?」又自幸距家不遠,脫有為,姑遁歸再作計較。

  未幾,桃夭期屆;冰人在門,彩輿將發。嫂固不喜愛兒,今當吉期,故以不祥之語咒之,便攬女手,佯為悲泣而送之曰:「阿姑須珍重自衛。但願人言不實,則我與若相見猶有日;假使其言不謬,若此一去,吾將見若出,而不能再見若人也。嗚呼傷哉!嗚呼哀哉!」愛兒聞之,甚感嫂氏之多情,倍益 恇怯。

  是夕合巹後,眾賓既散。新郎雖農家子,年才弱冠,亦甚溫存靦腆,至夜將闌,乃低聲促女曰:「寒夜難耐,與卿睡休。」

  愛兒正懷疑懼,忽聞此言,如九天之發霹靂,不覺震驚,汗流浹背;低首面壁,默不敢聲。少選,新郎又前褰女袂,再四敦迫。愛兒計不能免,不得已,解衣入幔新硎初試,其利可知。

  愛兒謹志嫂言,深自防衛,才一著體,已自難禦,益信嫂言有征,抵死支拒,不使遽盡其器。而新郎欲焰正熾,勢難中止;女不得已,紿之曰:「爾我夫婦為日正長。奴今適有小恙,一俟全愈,惟君所欲;斷不敢再事推卻,以逆君意。」新郎聞而憐之,遂為罷戰。女喜獲免,竊幸再生。伺新郎睡熟,托以溲溺,潛開後門;將竄歸謀之嫂氏,轉達于翁,願長侍膝下,沒齒不嫁,以全性命。天明,農家子醒,意女溲溺,呼之不應。

  急著衣起覘之,闃其無人;驚呼家人,皆興,知開後門竄走。

  急遣人往翁家問之,雲昨方吉期,何得遽歸?彼此驚訝,難測其由;惟嫂氏心知有異,默笑不言。是夜大雪盈尺,共視其雪跡尋之。道旁故有一眢井。群議暮夜獨行,雪光迷眩,保無失足墮落,益縋一人下井窺視。果有一屍,大駭,意必是女。

  拽起視之,非女也,乃僧也;囟頂劈裂,血痕猶新。

  眾人相覷,乃深駭愕;知難隱匿,遂牽連而訴諸官。窮極研訊,卒無朕兆,歷久車葛,不能剖決。越五年,翁有族子至豫經紀,路過一市,忽見愛兒在此當壚貫酒。怪為面似,迫審良然。默識其地,歸以報翁。即自馳往視之。女方在門首梳發,見翁至,大驚。翁前持抱,泣曰:「兒何至此?累吾實甚!」女亦泣。既詰至此之由,女具告之。蓋隨某乙來此,貫酒營生,頗稱小有。翁佯為大喜。俄頃乙至,女使拜父,居然稱翁婿焉,情甚親昵。問訟事結未?紿以早結;農家子已別娶多年,今抱子矣。乙乃放心。

  翁乃諷女宜偕乙歸裡。女謀於乙,乙以為無事,遂治裝偕女歸。

  翁既到家,即密詣縣上狀,遣隸拘乙至;訊得顛末,其案乃結。

  先是愛兒夜竄時,雪迷失路,墮眢首井,呼救;某寺僧晨出募齋,聞知女子,大喜,正將縋繩下拽。某乙故里中無賴,夜博方畢,過此見之,遂與僧同拽起;悅女之色,欲挾以私奔。慮僧敗露,乘其不意,取扁杖當頭力劈,僧痛楚僕地,乃拖入井中。然後以言脅女,偕遁至河南,竟成夫婦。官乃斷以乙抵僧罪,愛兒仍歸原夫,以嫂氏謔語起釁,令批其頰,以示薄懲。人皆稱快。厥後,嫂氏兩頰因撻成創,終身膿腐,臭不可邇,鄰里鄙其為人,都置不齒。愛兒既仍歸農家子,夫婦重聚;皆知為嫂氏所騙,伉儷倍篤。由此銜嫂入骨,畢世不與通慶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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