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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二


  卷十五

  ◎淳化閣帖

  淳化閣帖,非精於鑒賞者,莫能辨其真偽。非博於討論者,不可得其源流。第六卷中,嘗記祖石刻之說。今複究研大略于稽古之書,質正是否於好事之人,用贅於此雲。宋太宗留意翰墨,淳化中,出禦府所藏,命侍書王著臨榻,以棗木鏤刻,厘為一十卷,於每卷末篆題雲:「淳化三年壬辰歲,十一月六日,奉聖旨模勒上石。」至仁宗,又詔僧希白刻石于秘閣。前有目錄,卷後無篆題。世傳以為二王府帖者,非也。

  蓋元祐中,親賢宅從禁中借板墨百本,但用潘谷墨,光輝有餘,而不甚黟黑。又多木橫裂紋,時有皴皺失字處,親賢宅、魏王所居。魏王、二王也。又有高宗紹興中國子監本,其首尾與淳化略無少異。當時御前拓者多用匱紙,蓋打金銀箔者也。自後碑工作蟬翼本,且以厚紙覆板上,隱然為銀挺膀痕以愚人,但損剝,非複拓本之遵勁矣。初,徽宗建中靖國間,出內府續所收書令刻石,即今續法帖也。

  大觀中,又奉旨摹拓歷代真跡,刻石于太清樓,字行稍高,而先後之次與淳化則少異。其間數帖多寡不同,各卷末題雲:「大觀三年正月一日,奉聖旨摹勒上石。」此蔡京書也。而以建中靖國續帖十卷,易去歲月名銜,以為後帖。又刻孫過庭書譜及貞觀十七帖,總為二十二卷,謂之大觀太清樓帖。絳帖者,尚書郎潘師旦以官帖摹刻於家,為石本,而傳寫字多訛舛,世稱為潘駙馬帖,凡二十卷。

  其次序卷帖雖與淳化官帖不同,而實則祖之,特有所增益耳。單炳文曰:「淳化官本法帖,今不復多見。其次絳帖最佳,而舊本亦已艱得。嘗以數本較之,字畫多不侔。煒家藏舊本,比之今本,第九卷內,今本多誤,筆法且俗。」曹士冕曰:「帖總二十卷。元無字型大小及斷眼數目。」單炳文、曹士冕各有模刻本。世傳潘氏析居法帖分而為二,其後絳州公庫乃得其一,於是補刻餘帖,名東庫本。第九卷之舛誤,蓋始於此。且逐卷逐段各分字型大小,以日月光天德等二十字為次第。後避金主亮諱,但庾亮帖內亮字,皆去右邊轉筆,謂之亮字不全本。又有新絳本、北方別本、武岡新舊本,福清、鳥鎮、彭州、資州本、木本前十卷等。類皆絳帖之別也。

  潭帖者,慶曆中,劉丞相帥潭日,以淳化官帖命慧照大師希白模刻于石,實之郡齋。增入傷寒、十七日、王濛、顏真卿諸帖,而字行頗高,與淳化閣本差不同。逐卷有「慧照大師希白重模」字,而歲月各異。中間繆處甚多,朱文公譏其「極為可唉者」是也。潭帖之別,則有劉丞相私第本、長沙碑匠新刻本、三山木本、蜀本、盧陵蕭氏本,等類甚多。戲魚,即臨江帖也。元祐間,劉次莊以家藏淳化閣帖十卷,摹刻於戲魚堂。除去篆題,而增釋文。慶元中,四川總領權安節,又重摹於利州。

  黔江者,黔人秦世章,于長沙買石摹僧寶月古法帖十卷。寶月,慧照也。謀舟載入黔中,壁之黔江之紹聖院後。題雲:「長沙湯正臣重摹鼎帖板本。」校諸帖增益最多。澧陽石刻散失,僅存者,右軍數帖而已。又有淳熙修內司本,北方印成本,烏鎮張氏、福清李氏本。若此之類,大抵皆法帖一再之翻摹,殊失筆意,無足觀者。汪逵,字季路,衢州人,官至端明殿學士。

  建集古堂,藏奇書秘跡金石遺文二千卷,著淳化閣帖辨記共十卷,極為詳備。末雲:其本乃木刻,計一百八十四版,二千二百八十七行。其逐段以一二三四刻於旁,或刻人名,或有銀鋌印痕,則是木裂。其墨乃李廷珪墨。黑甚,如漆。其字精明而豐腴,比諸刻為肥。劉潛夫曰:「近人多不識閣帖。某家寶藏本,皆非真。真者字極豐穰,有神采。如潭絳則太瘦,臨江則太媚,又用李廷珪墨印造。余始得汪端明所記閣帖行數,恨無真帖參校。

  晚使江左用二千楮致一本,尤伯晦見之。曰:『寶物也』,夫真帖可辨者有數條,墨色,一也。他本刊卷數在上,版數在下,惟此本卷數版數字皆相聯屬,二也。他本行數字比帖字小而瘦,此本行數字比帖中字皆大而濃,三也。余所得江左本,每版皆全紙,無接粘處。一部十卷,無一版不與端明所記合,乃知昔人裝背之際,寧使每版行數或多或寡。而不肯剪湊合者。欲舊帖之真面目,四也。」

  ◎幽圄太師

  丞相脫脫之死,蓋副樞哈馬與其弟雪雪、並詹事顙哥失裡等、所以擠陷之也。哈兄弟得侍上帷幄,而顙在東宮為近侍,故哈黨顙,而私相誓曰:若太師去位後,我能作右相,則左相必詹事矣。既而入中書,又虞顙來,其權不顓,奏除宣政使,而以弟雪為御史大夫。顙殊失所望。

  未幾,哈得罪杖死,雪亦仰藥死。初,顙有侍從人。亦曰桑哥失裡,止桑顙一字之異耳。服勞執事,得顙意,顙舉充院宣使。一日,奄然長逝,經日乃醒。雲:方坐臥室塌上,見二卒自外躍入,導之往都城隍廟,轉發嶽祠。祠吏曰:「來矣,可亟解去。」旋又行,入祠西北隅大林內,有殿宇若王者居。入拜殿下,已,仰視之,則太師也。太師曰:「我所攝者、院使也,於汝無預。」

  因俾左右引之觀幽圄,見哈兄弟,括發關械,顧桑,泣下。及出,太師謂曰:「汝可即歸,此非人間世也。」退而覺,恍若一夢然。明日,同寅有來約往院使家,桑辭疾。且曰:「君幸毋泄,吾恐院使不久生矣。」眾問其故,告以詳,皆相顧驚愕,曰:「昨日院使將上馬,以體少不安而入。豈遽至此乎?」語未終,有報院使已暴卒。近見浙西憲司經歷何伯大所說甚悉,此特其略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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