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雜誌一(2)


  溫州雁蕩山,天下奇秀,然自古圖牒,未嘗有言者。祥符中,因造玉清宮,伐山取材,方有人見之,此時尚未有名。按西域書,阿羅漢諾矩羅居震旦東南大海際雁蕩山芙蓉峰龍湫。唐僧貫休為《諾矩羅贊》,有「雁蕩經行雲漠漠,龍湫宴坐雨濛濛」之句。此山南有芙蓉峰,峰下芙蓉驛,前瞰大海,然未知雁蕩、龍湫所在。後因伐木,始見此山。山頂有大池。相傳以為雁蕩。下有二潭水,以為龍湫。又以經行峽、宴坐峰,皆後人以貫休詩名之也。謝靈運為永嘉守,凡永嘉山水,遊歷殆遍,獨不言此山,蓋當時未有雁蕩之名。余觀雁蕩諸峰,皆峭拔崯怪,上聳千尺,窮崖巨穀,不類他山。皆包在諸谷中,自嶺外望之,都無所見;至谷中,則森然千霄。原其理,當是為谷中大水衝激,沙土盡去,唯巨石巋然挺立耳。如大小龍湫、水簾、初月穀之類,皆是水鑿音漕去聲。之穴,自下望之,則高岩峭壁;從上觀之,適與地平,以至諸峰之頂,亦低於山頂之地面。世間溝壑中水鑿之處,皆有植土龕岩,亦此類耳。今成皋、峽西大澗中,立土動及百尺,迥然聳立,亦雁蕩具體而微者,但此土彼石耳。既非挺出地上,則為深谷林莽所蔽,故古人未見,靈運所不至,理不足怪也。

  內諸司舍屋,唯秘閣最宏壯。閣下穹隆高敞,相傳謂之「木天」。

  嘉祐中,蘇州昆山縣海上,有一船桅折,風飄抵岸。船中有三十餘人,衣冠如唐人,系紅鞓角帶,短皂布衫。見人皆慟哭,語方不可曉。試令書字,字亦不可讀。行則相綴如雁行。久之,自出一書示人,乃唐天祐中告授屯羅島首領陪戎副尉制;又有一書,乃是上高麗表,亦稱屯羅島,皆用漢字。蓋東夷之臣屬高麗者。船中有諸谷,唯麻子大如蓮的,蘇人種之,初歳亦如蓮的,次年漸小。數年後只如中國麻子。時贊善大夫韓正彥知昆山縣事,召其人,犒以酒食。食罷,以手捧首而 囅。意若歡感。正彥使人為其治桅,桅舊植船木上,不可動,工人為之造轉軸,教其起倒之法。其人又喜,復捧首而囅。

  熙寧中,珠輦國使人入貢,乞依本國俗撒殿,詔從之。使人以金盤貯珠,跪捧於殿檻之間,以金蓮花酌珠,向御座撒之,謂之「撒殿,」乃其國至敬之禮也。朝退,有司掃徹得珠十餘兩,分賜是日侍殿閤门使副內臣。

  方家以磁石磨針鋒,則能指南,然常微偏東,不全南也,水浮多蕩搖。指爪及碗唇上皆可為之,運轉尤速,但堅滑易墜,不若縷懸為最善。其法取新纊中獨繭縷,以芥子許蠟,綴於針腰,無風處懸之,則針常指南。其中有磨而指北者。餘家指南、北者皆有之。磁石之指南,猶柏之指西,莫可原其理。

  歳首畫鍾馗於門,不右起自何時。皇祐中,金陵發一塚,有石志,乃宋宗愨母鄭夫人。宗愨有妹名鐘道,則知鍾馗之設亦遠。

  信州杉溪驛舍中,有婦人題壁數百言。自敘世家本士族,父母以嫁三班奉職鹿生之子;鹿忘其名。娩娠方三日,鹿生利月俸。逼令上道,遂死於杉溪。將死,乃書此壁,具逼迫苦楚之狀,恨父母遠,無地赴訴。言極哀切,頗有詞藻,讀者無不感傷。既死,稿葬之驛後山下。行人過此,多為之憤激,為詩以吊之者百餘篇。人集之,謂之《鹿奴詩》,其間甚有佳句。鹿生,夏文莊家奴,人惡其貪忍,故斥為「鹿奴」。

  士人以氏族相高,雖從古有人,然未嘗著盛。自魏氏銓總人物,以氏族相高,亦未專任門地。唯四夷則全以氏族為貴賤。如天竺以刹利、婆羅門二姓為貴種:自餘皆為庶姓,如毗舍、首陀是也。其下又有貧四姓,如工、巧、純、陀是也。其他諸國亦如是。國主大臣,各有種姓,苟非貴種,國人莫肯歸之;庶性雖有勞能,亦自甘居大姓之下。至今如此。自後魏據中原,此俗遂盛行於中國,故有八氏、十姓、三十六族、九十二姓。凡三世公者曰「膏梁」,有令僕者曰「華腴」。尚書、領、護而上者為「甲姓」,九卿、方伯者為「乙姓」,散騎常侍、太中大夫者為:「丙姓」,吏部正員郎為「丁姓」。得入者謂之「四姓」。其後遷易紛爭,莫能堅定,遂取前世仕籍,定以博陵崔、范陽盧、隴西李、滎陽鄭為甲族。唐高宗時又增太原王、清河崔、趙郡李,通謂「七姓」。然地勢相傾,互相排抵,各自著書,盈編連簡,殆數十家,至於朝廷為之置官譔定。而流習所徇,扇以成俗,雖國勢不能排奪。大率高下五等,通有百家,皆謂之士族,此外悉為庶姓,婚宦皆不敢與百家齒,陝西李氏乃皇族,亦自列在第三,其重族望如此。一等之內,又如崗頭盧、澤底李、土門崔、靖恭楊之類,自為鼎族。其俗至唐末方漸衰息。

  茶牙,古人謂之雀舌、麥顆,言其至嫩也。今茶之美者,其質素良,而所植之木又美,則新牙一發,便長寸餘,其細如針。唯牙長為上品,以其質榦、土力皆有餘故也。如雀舌、麥顆者,極下材耳,乃北人不識,誤為品題。余山居有《茶論》,《嘗茶》詩雲:「誰把嫩香名雀舌?定知北客示曾嘗。不知靈草天然異,一夜風吹一寸長。」

  閩中荔枝,核有小如丁香者,多肉而甘。土人亦能為之,取荔枝木去其宗根,仍火燔令焦,復種之,以大石抵其根,但令傍根得生,其核乃小,種之不復牙。正如六畜去勢,則多肉而不復有子耳。

  元豐中,慶州界生子方蟲,方為秋田之害。忽有一蟲生,如土中狗蠍,其喙有鉗,千萬蔽地。遇子方蟲,則以鉗搏之,悉為兩段。旬日,子方皆盡。歳以大穰。其是舊曾有之,土人謂之傍不肯。

  養鷹鸇者,其類相語,謂之呠漱。三館書有《呠漱》三卷,皆養鷹鸇法度,及醫療之術。

  處士劉易,隱居王屋山。嘗於齋中見一大蜂,於蛛網,蛛搏之,為蜂所螫墜地。俄頃,蛛鼓腹欲烈,徐行入草。蛛齧芋梗微破,以瘡就齧處磨之,良久腹漸消,輕躁如故。自後人有為蜂螫者,挼芋梗傅之則愈。

  宋明帝好食蜜漬鱁鮧,一食數升。鱁鮧乃今之烏賊腸也,如何以蜜漬食之?大業中,吳郡貢蜜蟹二千頭、蜜擁劍四甕。又何胤嗜糖蟹。大底南人嗜鹹,北人嗜甘。魚蟹加糖蜜,蓋便於北俗也。如今之北方人,喜用麻油煎物,不問何物,皆用油煎。慶曆中,群學士會于玉堂,使人置得生蛤蜊一簣,令饔人烹之。久且不至,客訝之,使人檢視,則曰:「煎之已焦黑,而尚未爛。」坐客莫不大笑。余嘗過親家設饌,有油煎法魚,鱗鬣虯然,無下筋處。主人則捧而橫齧,終不能咀嚼而罷。

  漳州界有一水,號烏腳溪,涉者足皆如黑。數十里間,水皆不可飲,飲則病瘴,行人皆載水自隨。梅龍圖公儀宦州縣時,沿牒至漳州;素多病,預憂瘴癘為害,至烏腳溪,使數人肩荷之,以物蒙身,恐為毒水所沾。兢惕過甚,瞧盱矍鑠,忽墜水中,至於沒頂。乃出之,舉體黑如昆侖,自謂必死。然自此宿病盡除,頓覺康健,無復昔之羸瘵。又不知何也?

  北嶽恒山,今謂之大茂山者是也。半屬契丹,以大茂山分脊為界。嶽祠舊在山下,石晉之後,稍遷近裡。今其地謂之神棚,今祠乃在曲陽。祠北有望嶽亭,新晴氣清,則望見大茂。祠中多唐人故碑,殿前一亭,中有李克用題名雲:「太原河東節度使李克用,親領步騎五十萬,問罪幽陵,回師自飛狐路即歸雁門。」今飛狐路在茂之西,自銀治寨北出倒馬關,度虜界,卻自石門子、令水鋪入瓶形、梅回兩寨之間,至代州。今此路已不通,唯北寨西出承天閣路,可至河東,然路極峭狹。太平興國中,車駕自太原移幸垣山,乃由土門路。至今有行宮。

  鎮陽池苑之盛,冠于諸鎮,乃王鎔時海子園也。鎔嘗館李正威於此。亭館尚是舊物,皆甚壯麗。鎮人喜大言,矜大其池,謂之「潭園」,蓋不知昔嘗謂之「海子」矣。中山人常好與鎮人相雌雄,中山城北園中亦有大池,遂謂之海子,以壓鎮之潭園。余熙甯中奉使鎮定,時薛師政為定帥,乃與之同議,展海子直抵西城中山王塚,悉為稻田。引新河水注之,清波瀰漫數裡,頗類江鄉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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