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雜誌一(1)


  延州今有五城,說者以謂舊有東西二城,夾河對立;高萬興典郡,始展南北東三關城。余因讀杜甫詩雲:「五城何迢迢,迢迢隔河水。」「延州秦北戶,關防猶可倚。」乃知天寶中已有五城矣。

  鄜、延境內有石油,舊說「高奴縣出脂水」,即此也。生於水際,沙石與泉水相雜,惘惘而出,土人以雉尾甃之,用采入缶中。頗似淳漆,然之如麻,但煙甚濃,所沾幄幕皆黑。餘疑其煙可用,試掃其煤以為墨,黑光如漆,松墨不及也,遂大為之,其識文為「延川石液」者是也。此物後必大行於世,自餘始為之。蓋石油至多,生於地中無窮,不若松木有時而竭。今齊、魯間松林盡矣,漸至太行、京西、江南,松山大半皆童矣。造煤人蓋知石煙之利也。石炭煙亦大,墨人衣。餘戲為《延州詩》雲:「二郎山下雪紛紛,旋卓穹廬學塞人。化盡素衣冬未老,石煙多似洛陽塵。」

  解州鹽澤之南,秋夏間多大風,謂之「鹽南風」,其勢髮屋拔木,幾欲動地,然東與南皆不過中條,西不過席張鋪,北不過鳴條,縱廣止於數十裡之間。解鹽不得此風不冰,蓋大鹵之氣相感,莫知其然也。又汝南亦多大風,雖不及鹽南之厲,然亦甚於他處,不知緣何如此?或雲:「自城北風穴山中出。」今所謂風穴者已夷以矣,而汝南自若,了知非有穴也。方諺雲:「汝州風,許州蔥。」其來素矣。

  昔人文章用北狄事,多言黑山。黑山在大幕之北,今謂之姚家族,有城在其西南,謂之慶州。餘奉使,嘗帳宿其下。山長數十裡,土石皆紫黑,似今之磁石。有水出其下,所謂黑水也。胡人言黑水原下委高,水曾逆流。餘臨視之,無此理,亦常流耳。山在水之東。大底北方水多黑色,故有盧龍郡。北人謂水為龍,盧龍即黑水也。黑水之西有連山,謂之夜來山,極高峻。契丹墳墓皆在山之東南麓,近西有遠祖射龍廟,在山之上,有龍舌藏於廟中,其形如劍。山西別是一族,尤為勁悍,唯啖生肉血,不火食,胡人謂之「山西族」,北與「黑水胡」、南與「達靼」接境。

  余姻家朝散郎王九齡常言:其祖貽永侍中,有女子嫁諸司使夏偕,因病危甚,服醫朱嚴藥,遂差。貂蟬喜甚,置酒慶之。女子于坐間求為朱嚴奏官,貂蟬難之,曰:「今歳恩例已許門醫劉公才,當候明年。」女子乃哭而起,徑歸不可留。貂蟬追謝之,遂召公才,諭以女子之意,輟是歳恩命以授朱嚴。制下之日而嚴死。公才乃囑王公曰:「朱嚴未受命而死,法容再奏。」公然之,再為公才請。及制下,公才之尉氏縣,使人召之。公才方飲酒,聞得官,大喜,遂暴卒。一四門助教,而死二醫。一官不可妄得,況其大者乎。

  趙韓王治第,麻搗錢一千二百餘貫,其他可知。蓋屋皆以板為笪,上以方磚甃之,然後布瓦,至今完壯。塗壁以麻搗土,世俗遂謂塗壁麻為麻搗。

  契丹北境有跳兔,形皆兔也,但前足才寸許,後足幾一尺。行則用後足跳,一躍數尺,止則蹶然撲地。生於契丹慶州之地大莫中。餘使虜日,捕得數兔持歸。蓋《爾雅》所謂劂兔也,亦日「蛩蛩巨驢」也。

  蟭蟟之小而綠色者,北人謂之螓,即《詩》所謂「螓首蛾眉」者也,取其頂深且方也。又閩人謂大蠅為胡螓,亦螓之類也。

  北方有白雁,似雁而小,色白,秋深則來。白雁至則霜降,河北人謂之「霜信」。杜甫詩雲:「故國霜前白雁來。」即此也。

  熙甯中,初行淤田法。論者以謂《史記》所載:「涇水一斛,其泥數鬥,且糞且溉,長我禾黍。」所謂「糞」,即「淤」也。餘出使至宿州,得一石碑,乃唐人鑿六陟門,發汴水以淤下澤,民獲其利,刻石以頌刺史之功。則淤田之法,其來蓋久矣。

  余奉使河北,邊太行而北,山崖之間,往往銜螺蚌殼及石子如鳥卵者,橫亙石壁如帶。此乃昔之海濱,今東距海已近千里。所謂大陸者,皆濁泥所湮耳。堯殛鯀於羽山,舊說在東海中,今乃在平陸。凡大河、漳水、滹沱、涿水、桑乾之類,悉是濁流。今關、陝以西,水行地中,不減百餘尺,其泥歳東流,皆為大陸之土,此理必然。

  唐李翱為《來南錄》雲:「自淮沿流,至於高郵,乃泝至於江。」《孟子》所謂「決汝、漢,排淮、泗而注之江。」則淮、泗固嘗入江矣。此乃禹之舊跡也。熙甯中,曾遣使按圖求之,故道宛然。但江、淮已深,其流無復能至高郵耳。

  余中表兄李善勝,曾與數年輩煉朱砂為丹。經歳餘,因沐砂再入鼎,誤遺下一塊,其徒丸服之,遂發懵冒,一夕而斃。朱砂至涼藥,初生嬰子可服,因火力所變,遂能殺人。以變化相對言之,既能變而為大毒,豈不能變而為大善?既能變而殺人,則宜有能生人之理,但未得其術耳。以此和神仙羽化之方,不可謂之無,然亦不可不戒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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